皇城。

　　原本歌舞升平的良夜。

　　在漫天飞舞，称颂曹尚天功绩的文章当中，卷入了更剧烈的狂热里。

　　曹尚天和楚袅行走在路上。

　　看着两旁行人，纷纷捡拾落下的文章，读完之后，脸色接连变化，震撼不已。

　　时而有人认出了缓步行过的世子爷。

　　但碍于昔日威名，依然不敢多看一眼。

　　只不过比起从前纯粹的惧怕。

　　此刻他们看向曹尚天，心中更多了一份高深莫测。

　　楚袅环视着周遭的盛况。

　　淡淡道：

　　“你这一手，准备得不错。”

　　白天在花满楼时。

　　楚袅始终暗中观察着曹尚天。

　　当他把所有青楼的姑娘都叫到一起时，楚袅的第一反应只有两个字。

　　淫贼。

　　即使之后弄清楚了曹尚天的目的。

　　她依旧觉得。

　　这样大肆宣扬自己，世子爷未免有些太好大喜功了。

　　显得一开始为女官伸冤，就不纯粹。

　　她不曾想到。

　　这个举动，居然在曹尚天身陷质疑时，产生了逆转舆论的奇效。

　　这让楚袅甚至开始怀疑。

　　曹尚天不会一早就算准了这一切吧？

　　曹尚天回头。

　　看着楚袅看向自己，目光中满是惊讶和猜测。

　　于是笑着问道：

　　“只是文章不错么？”

　　楚袅一怔。

　　不明白他的意思。

　　曹尚天徐徐道：

　　“刚才的实战，你也看到了。”

　　“按照你先前说的，该教给我新的武艺了吧？”

　　楚袅恍然大悟。

　　想起方才曹尚天跟双刀客……单刀客交手。

　　从招式到战术策略方方面面。

　　都足以证明他实力的提升，并不虚浮。

　　楚袅总算认可地点了点头。

　　问：

　　“你想学什么？”

　　曹尚天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一战。

　　说道：

　　“眼下近战、远攻的能力我都有。”

　　“有风雷劲打底，速度和力量也能稳步提升……”

　　“不如给我一门用来防御的武艺吧。”

　　楚袅一听，俏脸一黑。

　　断然道：

　　“不给。”

　　曹尚天一阵疑惑：

　　“你怎么还出尔反尔？”

　　楚袅骄傲地看向他：

　　“你进攻尚未研究透彻，不该分散精力。”

　　“纵使让你跟人实战，但我毕竟是你的护卫，你暂时不必考虑什么防御性武学。”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真的出事。”

　　曹尚天一怔。

　　忽地站住，在如墨的夜色下，和她对视半晌。

　　许久，他认真道：

　　“可我特么的会疼啊。”

　　楚袅一听，瞬间无语。

　　方才诚挚的眼神再也维持不住。

　　刚才那一战，曹尚天确乎感受到了二品武者的力量之刚猛。

　　若不是自己的刀招更胜一筹。

　　他恐怕早已浑身都被震麻，随即落入下风。

　　思来想去，自己还是得有一招武学，用以抵抗这种凶悍的力量。

　　楚袅看着他。

　　琢磨一阵，终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你先仔细看上一遍。”

　　“明日，我亲自一点点教你……”

　　曹尚天旋即抓过那本武学：

　　“不必麻烦了。”

　　“我自己学便可。”

　　楚袅见他又是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直感觉自己的骄傲又被冒犯了。

　　正想开口，转念一想。

　　前面那几招的确都是曹尚天自学而成。

　　自己的确只起到了送武学的作用。

　　踌躇一阵。

　　默默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曹尚天将册子收入怀中：

　　“我怕我实力提升太快。”

　　“你最好提前备好新的武学。”

　　“还有别忘了，我三个月内突破二品，你还得替我打一柄天下无二的好刀。”

　　楚袅听得一阵头大。

　　默默道：

　　“我没忘。”

　　曹尚天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该拿的都已经拿到手了。

　　之后把贾家的线索交给曹海，这次任务就大功告成了。

　　接下去自己就该仔细清点一下收获。

　　用忠义值继续推演武学。

　　然后准备明日进宫。

　　一整天没见到皇帝，曹尚天总觉得日子缺点什么。

　　明天得想办法，从他身上把忠义值重新薅回来。

　　他隐隐有些迫不及待。

　　何况自己还给皇帝带了新的“好消息”。

　　两人正准备继续往前。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

　　“世子留步。”

　　曹尚天回头，发现居然是王忠。

　　他带着几个手下，还有刚才被吕松迫害的那一家子，追赶了上来。

　　王忠看着曹尚天，还是一脸窘迫。

　　但还是克制礼貌地道：

　　“我手下的人回去清理酒楼现场，恰巧碰到这一家人。”

　　“他们说，想跟你当面致谢。”

　　曹尚天微微触动。

　　眼看那一家朝自己走来。

　　那个妇人拖着少女，和那一对小娃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感谢世子在酒楼相护！”

　　“之后又杀了吕松，为我一家报仇雪恨！”

　　曹尚天看着这涕泪横流的一家。

　　淡淡道：

　　“只是顺手为之，起来吧。”

　　几人闻言，啜泣着起身。

　　但眼中仍然充满感激。

　　王忠在一旁看得满脸惭愧。

　　不禁下意识侧过脸去。

　　显然从没想到，曹尚天居然会发善心救人。

　　许久，王忠才道：

　　“这一家人，还有吕松一案的后续情况，我都会妥善处置。”

　　曹尚天点点头，表示了然。

　　这时，却见到王忠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禁问：

　　“还有话说？”

　　王忠顿时一阵尴尬。

　　之后徐徐道：

　　“先前在酒楼误会了你，在下要向你道歉。”

　　“若不是我与你起了冲突，吕松也不可能趁机脱身逃走。”

　　曹尚天微微一笑：

　　“王大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我早说过，你我兄弟可以合作。”

　　王忠脸色一白。

　　严肃道：

　　“我不过就事论事。”

　　“你杀吕松自然没错。但你的目的，我不妄自揣度。”

　　“方才拿出口供，也只是为了证明吕松的罪行，和你没关系。”

　　曹尚天道：

　　“人心中的成见果真是一座大山啊。”

　　“我杀他当然是为民除害，难不成还是报私仇？”

　　王忠想起世子爷之前种种荒唐事迹。

　　很难轻易信任他的人品，心中还是保有一分质疑。

　　然而。

　　曹尚天和王忠看向彼此。

　　其实都暗暗流露出一丝讶异。

　　如今这种世道。

　　像吕松这种程度的贪官，没人有闲心处置。

　　纵使他再十恶不赦，在大多数官员眼中，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而两个人都没想到。

　　对方真的会管这样的小事。

　　曹尚天想着，摆摆手告别，准备回魏国公府。

　　他一早让楚袅通知过曹海，自己会去接触吕松。

　　眼下，曹海应该在等他的消息。

　　而王忠伫立在原地。

　　在一片如雪花般飞扬的文章中，远远看着曹尚天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左思右想。

　　他隐隐意识到，是因为曹尚天那一刀。

　　他自小克己守礼，无论办任何事都严循着规矩。

　　换做自己，尽管知道吕松犯下的种种罪孽，在结案之前，都不可能对他下杀手。

　　而曹尚天，做了他做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