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不论是鬼瞳凿还是锁魂桩，咒具锻成之际，必有百鬼夺器！此乃持器者必经初劫。

　　“若以旁门左道避劫，器中魂灵难伏，必遭咒刃噬心，无非是血溅今朝，或是骨寒明夜之别。”

　　这等秘辛，姜夜倒是第一次听说，毕竟张匠附身大胖时过于仓促，自然难以写的面面俱到。

　　“好了，若别无他求，便离去吧。”

　　傩面人朽木指节叩响桌板。

　　姜夜起身一揖：“多谢。”

　　虽然未得人喉骨笛，至少鬼瞳凿的铸造阴材已然集齐。

　　接下来只需反复钻研，希望月半之时，能够一举成功！

　　姜夜带着张萱草转身来到门口，拉开嘎吱作响的木门。

　　足将跨槛之际。

　　“年轻人，买卖即成，我再附赠一句忠告——木魈凶性难驯，纵锁于囹圄，却终难逃啖血食人的宿命！”

　　“咔！”

　　傩面人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了张萱草的心窍，她右手指节攥得嘎吱作响。

　　这三日，每次吃饭，眼见大胖黑猴狼吞虎咽，身为木魈，却只得借女红之由早退或是避席。

　　可瞒得了粗布学徒，却骗不了自己。

　　腹中的饥饿与日俱增，而今尚凭人性压制，然终有一日....

　　“无妨。”

　　这时，一只粗粝的掌心忽然裹住了她的手。

　　接着，姜夜垂眸端详这具特殊木人。

　　栗色长发如瀑披落肩头，蜜合色肌理流转着暖玉晕泽。

　　步态生风，马面裙裾翻涌如战旗，飒然之姿令满天星河尽失色。

　　现在的张萱草，已然脱离了木的范畴。

　　睫毛眨动的灵慧，嘴唇轻抿的坚毅，和血肉铸就的人儿有何区别？

　　“莫要乱想，走，吃夜宵去。”姜夜揉着肚子说道。

　　近日气力骤增，食量也是随之增大，晚上虽然就着白菜粉条吃了三碗，可腹中却仍似经年未食，总有种饥肠辘辘的错觉。

　　看来明日要买肉了。

　　被主人拉着离去，张萱草轻轻咬着下唇，脑海中自己身为木魈，血口獠牙的恐怖景象一闪而逝。

　　‘....断无那日。’

　　嘭——

　　姜夜跨出门槛的刹那，身后传来桌面崩塌声。

　　再回头，只见老旧的木门自行闭锁，写有“打烊”二字的木牌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姜夜这才明白，“过时不候，回头成空。”的真意。

　　这长明阁，一客一室，入内之人一旦跨出槛外，便当夜永闭。

　　.

　　戌时八刻，南街暗巷。

　　姜夜将十枚铜钱“叮当”排开：“麻腐包、油饼各两个。”

　　“好嘞！”

　　油光满面的摊主嘿嘿一笑，探出铁钳从炉膛里依次夹出两张火灼油饼。

　　那饼子表层被炸出蜂巢般的酥孔，滚烫的猪油正从孔洞里“滋滋”渗出。

　　和麻腐包一起裹上荷叶，入手刹那，薄脆的表层只是轻轻一按，便发出“咔嚓”碎响。

　　姜夜喉结滚动，推给张萱草一份，随后顾不得烫，重重咬下一口，稍作咀嚼，滚烫的猪油裹着焦香葱末，香味瞬间在口腔爆开。

　　后槽牙碾碎的面渣簌簌落在衣襟上，像是给粗布缀了层金箔。

　　另一边，张萱草捧着荷叶指节有些发白，三年未动的唇齿，此时正悬在麻腐包上微微发颤。

　　直到咬破面皮的刹那，井水冰镇过的豆腐茸沁着芝麻香漫上舌尖，才知吃喝这等平常至极之事是何等美妙。

　　“呜——”

　　一口之后，便是狼吞虎咽起来。

　　吃的满嘴流油，下颌沾满油星碎屑也浑然不觉。

　　直到姜夜递来布帛擦拭她的嘴角，才忽然惊醒。

　　有用！饥饿有所缓解。

　　这念头在脑海里如晴空霹雳——这几天自缚于“木人怎可进食”的固有念头，竟忘了化作木魈后新生的肠胃，可消解五谷。

　　指尖颤抖着抚过咽喉，那处淡青色血管正随着吞咽规律跳动。

　　眼角骤然酸楚，若是折寿二十多年的爹爹还在，知晓自己的状况，不知会有多开心。

　　这时，墙根阴影里忽又晃出个穿着石榴裙的女子，酒渍在裙裾凝成暗红斑块，她从荷包摸出仅剩的一文：“要...要两个油饼。”

　　姜夜侧头仅是看她一眼，便知晓了女子的身份。

　　暗门子。

　　一般都是犯官女眷，或被宗族逼良为娼的寡妇。

　　她们似风中残烛，每到暮色便出来沿街游荡，官兵铜锣一响，就又化作惊雀四散而逃。

　　若是哪天不慎被抓，轻则当街鞭笞示众，重则被老鸨灭口抛尸乱葬岗，这便是贱籍女子逃不脱的蜉蝣命。

　　“一文只够半张。”

　　摊主的铁钳敲得炉沿火星迸溅，烫在女子裸露的脚踝上，新伤叠着旧疤形如蜈蚣交尾。

　　女子泪眼弥漫，枯指掐进荷包破洞反复查找，最后抖着褪色的石榴裙摆：“求您....”

　　“叫祖宗都没用！”

　　摊主铁钳挑起一张薄饼，撕成两半砸在案上：“都是出来卖的，谁也别哭穷！要么拿这半张饼，要么滚去土地庙舔香灰！”

　　“求求您....咳咳....”情绪激动的女子突然咳嗽起来，指缝血丝止不住的向外渗出。

　　姜夜见状微微摇头，袖中滑出两枚铜钱，正要弹向女子的绣鞋。

　　“官爷！这儿有暗门子！”

　　更夫的破锣嗓刺入暗巷。

　　巡夜兵卒的牛皮靴碾着青石板逼近，寒光晃过摊前的油灯。

　　女子野猫般弹起，丢下一枚铜钱，骨爪抓着薄饼扑进巷头。

　　仓皇间，发间残破的木簪跌落水洼。

　　那原是精雕细刻的牡丹缠枝纹，如今却裹满泥浆，像是一朵未开便凋的枯花。

　　.

　　目送女子离去，姜夜碾住即将滚落的铜钱，在官兵赶来之前，拽住张萱草转身遁走。

　　到了作坊，外院鼾声如雷，震得窗纸簌簌。

　　姜夜脚步不停，行至内院，心中低语，唤来其余四个木人。

　　如今“鬼瞳凿”所需阴材已经俱全，下一步就是学习“凿目钉魂”咒术，并依此打造咒具。

　　至于凿目钉魂仪轨所需五脏，中午也让黑猴买来了，如今正置于灶台。

　　万事俱备，只待寅时，便可开始尝试第一次施咒！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预练一番。

　　姜夜令木人们取来【鬼血布帛】、【棺木刨花】、五脏等物，按特定方位提前摆好。

　　呼吸沉重，开始模拟仪轨情景，摆放阴物，布置墨线、念咒、绕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