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将军真的可以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从未愧对过将士们吗？”

　　王林的反问。

　　让洪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对手底下的将士们如何，但凡是军中任职之人，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王林也算是与他打过不短时间的交道。

　　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又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来？

　　“洪将军，这么多年战场上，有多少将士们为了保护你而死？”

　　王林突然问道。

　　洪毅：“……”

　　这个话题，他竟然无法回答。

　　他是将军，是边军的统领，也是所有人的标杆。

　　尽管洪毅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死在战场上。

　　那就让他死去好了，不要让将士们，弟兄们为了他而牺牲。

　　但真正遇到危机的时候，将士们还是会为了救他而拼命！

　　不提每一次战场上正面战斗死去的将士们。

　　就说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将士，数量也已经不在少数了。

　　“他们死后，抚恤金可发过？他们的家人，你可曾替他们赡养过？”

　　王林继续问道。

　　这话，洪毅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他有钱，那么自然可以多发一些抚恤金，甚至是照顾那些死去弟兄们的家人。

　　可，洪毅也没有钱啊！

　　这些年边军的维持都十分艰难。

　　最难的时候，将士们可能都需要饿着肚子战斗。

　　如果不是洪毅的个人魅力足够，且确实是有才能，也把自己家底掏空的尽量填补边军。

　　边军恐怕早就发生了大规模溃逃，根本坚持不到现在，更不可能打出边军的名气。

　　然而，王林的问题还在继续。

　　“答不上来？那洪将军可知道，那些因为战场落下伤残的将士们，离开军营后的日子如何？”

　　洪毅：“……”

　　他，真的答不上来！

　　如果说之前听到秦枳的话，洪毅心中只觉得愤怒，觉得手下背叛了他。

　　那么现在，洪毅第一次感觉到了浓浓的愧疚。

　　与此同时，洪毅也感受到了将士们看向他的目光。

　　很平静，没有愤恨。

　　却也没有了以往的那种钦佩和敬仰。

　　没办法，他们以前敬仰洪毅，是因为洪毅的确能带着他们打胜仗。

　　赏罚分明，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可在场这些是能过幸运活下来的将士们。

　　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呢？

　　伤残的将士们呢？

　　那些人，也都是他们的兄弟啊！

　　是一起训练，一起战斗，不是亲兄弟，生死亲兄弟的兄弟啊！

　　以往他们没有那个条件，也想不了那么多。

　　将军让他们做什么，让他们怎么打，他们就怎么做，怎么打。

　　现在，被王林提及，有些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也不能再被继续忽略下去了！

　　王林盯着洪毅，平静坦然的说道：“这就是洪将军口中所说的大乾。”

　　洪毅：“……”

　　他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如果说洪毅对于大乾的忠诚，一部分源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一部分源于他固执的性格。

　　那么现在，洪毅竟然无法开口，让将士们继续跟着他。

　　因为王林说的全都是真的！

　　那就是大乾！

　　是他信奉的大乾！

　　是他想要守护的大乾！

　　而这样的大乾，对他和手底下的将士们都做了些什么呢？

　　连年的剥削，应有的军饷都无法按需发放。

　　更别说那些死去和伤残将士们的抚恤。

　　什么都没有！

　　换位思考，洪毅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没有那么浓的家国荣誉，也不可能继续跟着大乾。

　　王林依旧平静的看着洪毅：“洪将军，将士们也是人，他们也需要生活，也需要给自己的家人一点点保障。

　　据朕所知，如今边军大多数的将士们都还是单身汉，很多人连讨媳妇都不敢。

　　是他们不想吗？”

　　洪毅深吸一口气：“你想要将他们留下，本将军知道。本将军……”

　　他想说自己愿意放弃。

　　因为洪毅几乎也能看到，如果将士们跟随他一起去了南乾，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洪毅心中同样清楚，如果不能带着边军一起前往南乾。

　　南乾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如此一来，他投奔南乾，又有什么意义？

　　王林叹息摇头：“洪将军，其实将士们都是淳朴的，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死去后，家人却得不到照顾。

　　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不小心伤残后，却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等死。

　　他们只是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个自己的孩子，有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不用每天训练的时候，担心粮食不够吃，不用每次战斗的时候，担心来自自己人的背刺。

　　他们的要求高吗？这么简单的要求，大乾又能做得到吗？”

　　洪毅终于忍不住：“够了！”

　　这话，他果然不爱听。

　　今天他就不应该跟着王林一起来边军大营。

　　没有一个人说的话，他爱听。

　　“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

　　洪毅不愿意继续理会王林，毕竟王林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刀子狠狠戳他的心窝。

　　想反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王林说的全都对！

　　既然无法反驳，那不如……

　　洪毅看向秦枳和其他将士们：“本将军即将前往南乾，愿意跟我走的，就主动站出来。不愿意的，就算了。”

　　此话一出。

　　将士们面面相觑，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看他们的态度，也不难想象，他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就算是没有王林今天说的这番话，将士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

　　但也不想离开华国了。

　　最近这段跟随王林一起的日子，是他们自从参军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战斗，其实他们不怕。

　　怕的是遭遇战斗后，不仅得不到应有的荣誉，甚至死后也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当大乾的士兵，就是得不到任何的保障。

　　哪怕洪毅爱兵如子，依旧改变不了这一点。

　　而华国不同！

　　洪毅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只是当真的看到结果的时候，他心中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垂着头，洪毅默默往外走。

　　王林看着洪毅落寞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洪将军，你当真不打算留下吗？”

　　“道不投不相为谋！”

　　洪毅抛下这句话，继续离开。

　　虽然背影落寞无比，看起来甚至有些凄凉。

　　但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王林对此，只能叹息一声。

　　对着洪毅的背影，大声喊道：“洪将军，无论何时，华国都对你敞开大门，等你回来！

　　朕，会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