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澈是金融家，不但有丰富的炒股经验，而且写过《民国金融史》，对很多事件做过考究，再加上他拥有惊人的听力，将交易所内外人们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掌握了庄家操盘的动向，所以才能顺风使舵，轻轻松松赚钱。

　　对他来说，炒股是游戏，随波逐流，买空卖空，一切都在掌握中。他心里很平静，仿佛成千上万的金钱，就像空气一样。

　　他平日里行事低调，楼下的股民很少知道他是谁，只有青帮顶层大人物知晓，他是张仁奎看重的人。

　　张仁奎看重他，是想借他的手发财。

　　换句话说，张明澈相当于“仁教”教主张仁奎的白手套。他没有辜负张仁奎的信任，在他的操控下，张仁奎给他的资金稳步上涨，每年都有100%的收益。而且账目清晰，尽可能长线控股，少做短线交易。如果是短线交易，等于从百姓手中抢钱，就不是每年100%的收益了，每个月翻一倍都有可能。

　　陈莲香进入交易所，看到阴郁淡漠的张明澈，跟私下里见面的他截然不同。

　　不知何故，她感到有些心疼，暗想：“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忧郁的气质？看来炒股不会让人快乐，而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流连于此呢？赚钱真那么重要吗？多少钱是尽头啊？”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上前打个招呼。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五年之约呢。

　　张明澈低头看见她，面上露出笑容，仿佛清风拂过，明月照怀，招手让她上来。

　　陈莲香沿着楼梯走上去，问道：“你经常来这儿？”

　　张明澈点头：“这是我的主业。”

　　“炒股真的能赚钱？”

　　“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能亲眼目睹股市的魅力。”

　　张明澈领着陈莲香走入一个包间，道：“这是大户室，隔着窗子，能看见外面的牌价。包间是密闭的，在里边说话，外边的人听不见。”这是针对普通人说的，而他自己能听见整个交易大厅的动静。

　　“请坐。”张明澈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陈莲香回答：“带了20元。”

　　张明澈道：“你把它交给我，我让你见证奇迹。”

　　陈莲香取出20元纸币。

　　张明澈则取出480元加进去，凑够500元，然后叫道：“来人”！

　　外面走进一人，看相貌有些熟悉，冲着张明澈和陈莲香鞠躬：“澈爷，陈小姐。”

　　张明澈道：“于龙，拿这笔钱，买进‘启新洋灰’。”

　　“是。”于龙拿着钱出去了。

　　陈莲香看见外面的牌价，‘启新洋灰’的价格是7.8元，道：“刚刚这人，我以前见过。是你的手下？”

　　“是啊，他受我委派，曾经保护过你。你如果需要保镖，可以让他继续跟着。”

　　“不需要。对了，我想跟你说件事。昨天夜里，我修炼《凤舞九天》有进步，丹田开始发热了，似乎到了炼气第一重。”

　　“那太好了！”张明澈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道：“有了内功基础，还需要外功的配合。我为你准备了两种功夫，一种唤作‘苍兰绵掌’，另一种唤作‘袖里藏匕’。绵掌是手上功夫，‘袖里藏匕’是操控匕首的实战技法。”他取出两本带着图画的小册子递过去：“你先自己琢磨，回头看我演示几遍，很快就能掌握了。”

　　陈莲香收了小册子，刚想开口说话，就见于龙走进来。“澈爷，‘闸北水电’涨了15%，要不要出货？”

　　张明澈道：“再等等。永利化学可以卖了。”

　　“是。”于龙又转身走了出去。

　　陈莲香被对方一打岔，才想起自己来交易所的目的，是为了采访那些个股民以及揭露交易所的黑幕。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多少股市黑幕？能不能跟我说说？”

　　张明澈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道：“我可以讲给你听，但你答应我，不能照实写在文章里，更不能暴露我的名字。记者不是无冕之王，揭露时弊十分危险。我不想看你陷入漩涡里。”

　　陈莲香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只管说。我准备写两篇文章，一篇交给《时兆月报》，一篇交给《东方杂志》。内容不一样，作者一栏都是化名。”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目前《东方杂志》的主编是胡愈之，在他的主持下，这本杂志成为宣传进步思想的舆论阵地，曾经发表过不少文章，主张抗倭，介绍苏联，评论国际形势，揭露德意法西斯企图控制全世界的狼子野心，深受读者的称赞。”

　　张明澈轻轻点头，目光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他缓缓开口：“好吧，我慢慢说，你慢慢记。”

　　“最近几年，国内战争连绵不断，军费开支巨额增长，尤其是1931年倭人侵占东北后，政府财政更加困难。为了弥补巨额财政赤字，南京大举发债。在外债方面，举借外债52项，总计6000万美元；在内债方面，发行公债26亿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接着说道：“政府最初发行的几期公债，大多采用强行摊派，不给折扣，遭到社会的抵制，在武力胁迫下才勉强推销出去。南京靠发行公债，解决了很大部分的军政费用，并凭借几张公债预约券，初步建立起四行二局的金融垄断体系。”

　　陈莲香一边记录，一边不时抬头，明眸闪烁，望着对方英俊的面庞，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话语。她心里觉得很奇怪：“这家伙没上过大学，怎么懂这么多？他说话时这般自信，不像二十出头的青年，倒像是大学教授一样。”

　　写了一会儿，她抬头说道：“张明澈，我觉得你的思想没那么反动，还是可以改造的。”

　　张明澈咧嘴，露出几颗大白牙，笑道：“谁说我思想反动？那显然误解我了！”他身体前倾，凑近一些，低声道：“你知道吗？我的思想一点儿都不反动！我能背诵《大赤宣扬》、还能背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陈莲香的心里“砰砰”跳，娇躯后仰，脸色泛红，道：“别靠我这么近！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力行社、蓝衣社的特务，专门背诵进步文章骗人。”

　　能背诵进步文章不奇怪，真正付出行动，为民族解放做贡献，才是真正的革命志士。

　　张明澈想说“我前世曾是党员”，然而这种话他怎能说出口呢？他现在属于投机分子，没有做党员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