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结束后第二日，下班后。

　　“轮胎厂烤鱼”店内，熟悉老座位上，郭曲和齐海高高举起酒杯，结结实实的碰了一下，酒水四溅，十分豪气。

　　“喂，我说齐大经理，你这喝酒养鱼有点过分了啊！笔试考了满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郭曲端起足够装下大半瓶啤酒的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期待的看向齐海，却发现他不仅只喝了一半，甚至表情还远不如自己这般畅快，不解问道。

　　齐海闻言才发现自己此举的不妥当，连忙将剩下的部分一口饮光，又自觉的倒满，叹了口气道：“有谁规定笔试满分就不能叹气了？我这么牛逼的人，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行吗？这不还没面试嘛！我为了贡献出完美的面试表现，那可是费尽心思，叫我心力交瘁啊~~~”

　　“切，骗鬼，别唱了，难听死了！”郭曲撇嘴道，“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不会问到底，来来来，喝几口就不愁了！”

　　齐海也顺势举杯相碰，来了个痛快的干杯！

　　他倒是真想说，但他也清楚自己说了也没用。

　　怎么说？

　　说我虽然考了满分，但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书没看过，题没刷过，坐上去就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满分？

　　说我为了面试不露馅，昨晚看书看到凌晨，今天做完日常工作后，一个客户都没见，坐工位上继续疯狂看书？

　　大家都是学校过来的，考30分的这么说会被大家笑死，考70分的这么说大家会鼓励，考90分的这么说大家会同情。

　　考100分的嘛。

　　大概率会挨揍。

　　所以齐海选择不说，只是和郭曲边吃边聊一些日常趣闻和不痛不痒的时事。

　　酒过三巡，随着二人脚边的空酒瓶越来越多，郭曲面颊发红，眼睛里已有了微微的血丝，已有了一些醉意，不着边的话也越来越多。

　　而齐海毕竟是四瓶白酒才断片的人，啤酒这种玩意对现在的他跟水没有区别，自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有点醉了，少喝点。”齐海看着郭曲的模样，劝诫道。

　　郭曲也有自觉，将放到嘴边的杯子放下，嘿嘿一笑：“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积德事，人长帅了，事业也要起飞了，酒量啥时候也这么好了！”

　　齐海并不想跟他说系统之类的事来徒增笑料，只能摆手道：“你最近工作太累了，状态不好，不然我怎么喝的过你，下次调整状态我俩分个高下。”

　　“嘿嘿，也是，最近的合规报告一篇一篇的写，等刘旻的事情结束了我是得好好睡一觉了，”郭曲打了个嗝，将杯子推给齐海，笑道，“最后的这点我就不喝了，你帮我解决掉，我先回去了。”

　　“我来结账，送你回去。”

　　齐海想要起身，却被郭曲按住，示意他留在这：“结账可以，不用送我，有个人马上过来，你在这等着就是。”

　　说完郭曲就迈着步子离开了，虽然身形在微醺的状态下，有点轻微的晃动，但他的意识明显处于清醒的状态，十分顺利的在坐满了人的饭店大厅里闪转腾挪，在吧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

　　还有人要过来？

　　显然这人跟郭曲有一定的联系，今天郭曲之所以约自己吃饭恐怕就是受此人所托。

　　齐海百无聊赖的一粒一粒嚼着花生米，将啤酒当成矿泉水喝，等到盘子上花生从满满一座小山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碎石滩，主宾终于登场。

　　一个瘦小，有着受惊小猫气质的女人身影，看上去精神满满，已从头部伤势中痊愈归来。

　　“怎么是你！”齐海对来人十分惊讶。

　　王倩吸了一口气，轻声叹道：“虽然不知道你期待是谁，但确实是我。”

　　她走到郭曲原本的位置旁，将沾满剩饭残羹的餐具挪开，用纸巾擦干净桌面，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齐海，用真诚的语气说道：“首先，我要谢谢你那天的细心照顾，医生后来跟我说如果来的慢了点的话，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叫我一定要谢谢你。”

　　【王倩：下定决心对宿主表示感谢，在思考一个妥善的表达方式，为宿主表示担心，对宿主好感度较高】

　　齐海本想开口问她“其次，你在担心什么”，但王倩道谢的态度十分诚恳，眼神丝毫没有她以往那般惶恐不安的样子，而是清澈无比的看着齐海，弄得齐海有些不好意思。

　　“别别别，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倩姐你饿了没，这里有，额，还有些烤鱼，额，的骨架。”

　　齐海本想让她吃点东西化解尴尬，但桌上的烤鱼别说身子，连头都给啃没了，反而令他一时无措，只能举手，试图喊来服务员再点些什么。

　　“不用，我吃过了才来的，你跟郭曲吃的时候，我在附近早就吃过了。”王倩制止了齐海，“我要说的不多，本来郭曲也可以跟你说这些的，但毕竟我欠你一个人情，就趁机还了吧，也省的连累他。”

　　“你是在担心我什么吗？”齐海见她大有单刀直入的意思，于是直接问道。

　　王倩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奇道：“是啊，我是担心你，所以我今天来的第二件事，主要就是给你提个醒。”

　　齐海好奇道：“提什么醒？”

　　最近的许多事情，他纵然拥有读心的能力，但依然有许多可疑且捋不清的地方。

　　比如白清泉，自己确实对他有所冒犯不佳，但他真的会为了报复自己的一点冒犯，而不惜做到那种程度？他如果要给自己穿小鞋，大可在自己以后的各种由总行决定的事情里卖点人情给其他人，作为一个曾经的一把手，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再比如秦慧君，为了阴刘旻，可以将一张照片保存那么久，难道她不知道仅仅凭一张照片不可能产生任何实际作用？就算发给自己，她又怎么确信自己不会反手追踪这张照片的来路，甚至被自己反抓一口？

　　最后就是刘旻的事情，虽然已经在调查阶段了，但背后更多更深层的势力，比如她背后的关系网，她所涉及的千州资管公司的相关人物，以及地下赌场这条更深的线，都是自己以后不得不留意的地方。

　　王倩既然来了，想讲的究竟是哪一条呢？

　　她朱唇微启，却未立刻发声，随后下齿咬着上唇，一番内心搏斗后，终于还是缓缓开口：“刘旻的事情，会给许多人添麻烦，你知道的吧？”

　　这个问题属于废话，王倩自己也知道，所以没等齐海点头，她便继续说道：“这些麻烦有大有小，被牵扯的人也五花八门，有的人被牵扯了小麻烦，觉得无所谓，解决了之后就不管你了，这个都还好，不会报复你。”

　　齐海回道：“我倒是希望行里没人会被牵扯进大麻烦里，要是单位里都是刘旻这样的大麻烦人物，那这个行以后可怎么办哟！倩姐你总不会来提醒我，很多人都因此有了大麻烦吧？那我岂不是得赶紧跑路转行了？”

　　银行员工与银行，虽未必银行荣则个人荣，但银行辱，个人必辱的。如果真的有许多人都因刘旻一事被挖出他们私底下干了差不多程度的肮脏事，那这个银行自然就离辱不远了。

　　“哎，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有的人即便只是有了小麻烦，但他心胸狭小，觉得非常有所谓，那就是你的大麻烦了。”王倩语气忐忑不安，脸上又开始有了些许丧气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旦被人知道，那前途必定一片黯淡。

　　这些心思，齐海自然全部看在眼里。

　　【对自己要说的话忐忑不安，对谈话泄露的后果心生害怕】

　　“好了，倩姐，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的为难，你有这份心意我就非常高兴了。”

　　就在王倩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度开口时，齐海连忙开口打断道。

　　他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王倩的心理活动对于他而言已经基本算是明示，没有再让她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一来，王倩即便不直说是哪一个人或哪几个人，只要她开口了，以她的性格，只怕也会在后续的事件里因为心虚而漏出破绽，被人知道后，不说前途如何，但必定日子不会太好过。但是只要话题在此打住，王倩就什么都没说，而什么都没说的人，自然不会心虚。

　　二来，能让王倩觉得前途担忧，心生害怕的，即便不是多么高的领导，但至少也是部门经理起步。从王倩的话里不难推断，应该不是什么会因刘旻而有大麻烦的人，但却会因一些小麻烦而对齐海记恨在心。

　　个人业务部现任经理退休在即，想为难王倩也有心无力，个人信贷中心跟刘旻做飞单在业务上毫无来往，至于个人财富团队、私行中心的负责人名义上归李思思这个副经理统管，李思思如果有报复自己的心思，自己前段时间早就读心读出来了。

　　如果不是特别奇葩的事情，将线索导向跟刘旻八竿子打不着的风险、合规甚至公司业务部这些地方的话，那王倩这番话最终指向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付伟，分管个人业务的付行长，也是刘旻最常汇报的领导，同时也是必然会被刘旻事件牵扯到的人。

　　得到了答案，齐海松了口气，面露微笑，对王倩说道：“倩姐我们今天就是简单吃了顿饭，聊了些工作日常，别的什么都没说，好吗？”

　　他的言语客气，却自带三分威严，王倩本想拒绝，却不自觉地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语音一落，她自己都惊讶起来：怎么我自然而然就答应他了？明明我是想说那个人的事情的，不能吃了大亏！

　　可齐海已经起身离开，走去前台结账去了。

　　见王倩匆忙赶到，齐海微笑着跟老板确认了支付成功的界面，走到王倩身边低声道：“倩姐你放心吧，我不怕那些人，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他的话语里有一股魔力，令王倩到了嘴边的劝诫话语又慢慢回流到心内，她看着齐海还算帅气的外表，一瞬间竟似乎产生了幻觉，眼前的男人周身似乎环绕着白色的雾气，身影模糊不清，神秘而强大，不容任何质疑。

　　“好......吧，我相信你。”王倩喃喃道，一同离开了饭店。

　　次日，齐海在又一次熬夜奋战后，在工位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信贷相关的书籍。

　　经过两天的苦读，在“领导体质”的效率加持下，他已经可以毫无难度的将书上的内容做到透彻理解，许多并不复杂的条款他已经牢记在心，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就在齐海自信心爆棚，开始享受起书上的内容时，高跟鞋的声音从楼梯处响起，秦慧君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明明还在上班，你就在这里看书，要不是我们缺个主任，你又得被扣工资了。”

　　【秦慧君：对齐海公开摸鱼的行为感到无语，因有可能升迁而期待，对工作干劲满满，对宿主态度中立】

　　“哈哈哈，君姐你别这样，这不是趁着你还没上任，赶紧偷得浮生半日闲嘛。”齐海自觉自己这事做得不太地道，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

　　秦慧君回之一笑：“先不说到底轮不轮得到我，你在这看信贷守则，分明就是想走了，怎么，就这么不想被我管啊？”

　　“诶，别这样嘛君姐，我这是力不从心，怕拖后腿，只能去祸害别的部门去了。”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齐海也笑了起来。

　　“是啊，把真祸害祸害走了，你这种祸害行里还是多一点的好。”秦慧君意味深长的叹道，同时双手按在齐海办公桌上，凑了上来，“我告诉你，你还年轻，有锐气是好事，但可千万别一头往前冲，不往四周看哦。”

　　她说完这句，便又拉开距离，回头要走，弄得齐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这两天流行提醒我小心？

　　付伟要搞我就算了，弄得这么人尽皆知的吗？

　　“去个人信贷中心之后，记得要请我们全部吃顿好的哟！不许装穷，你的绩效有多少我可是看得见的！不然我一定要让谭总好好收拾你！”秦慧君边走边背对着齐海挥手喊道。

　　“你当主任了也得请客！”齐海回以颜色道，随即靠在座椅上，叹了口气。

　　郭曲也是，王倩也是，如今秦慧君都来了。

　　自己的路就一定得那么坎坷？

　　自己不是胡行长看好并亲自点名的关系户嘛？

　　一把手点名都没用，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看的书还是得看。

　　当齐海重新坐好，准备继续从刚才的页码开始看时，发现桌上多了一张巴掌大，折叠好的白纸，正摆在秦慧君刚才按住的地方。

　　显然是她留下的。

　　露在外面的一面上，写着“齐海打开”。

　　齐海毫不客气拿起，并顺势打开。

　　白纸内侧的顶端，大号字体写着四个字。

　　“面试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