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蜿蜒盘绕,将大殿的出入门户尽数封锁。
紧接着,大巫恶毒的咒言,一字一顿地重重砸下。
四足方鼎表面,饕餮玄纹忽明忽暗,急促闪烁,鼎身剧烈震颤。
鼎内粘稠的血浆骤然沸腾,浮现出数百张扭曲的人脸,它们齐张大口,相互撕咬吞噬起来!
鼎中血浪翻滚聚拢,最终化作数十具人形血傀,它们刚一现身,便齐刷刷举起空洞双目,怨恨地盯着大巫。
大巫桀然怪笑,对此毫不在意,他伸出尖利指甲,割破手腕,随后举袖一挥,乌黑鲜血汩汩而下,浇落在血傀的头脸上。
血傀捂住脸面,发出凄厉的尖啸,栽倒在鼎中,不停地挣扎翻滚,未过多久,待它们重新站起,满脸只剩木然之色。
浓烈的血腥气在大殿内肆意弥漫。
目睹这邪异诡谲的一幕,羽幼蝶玉容微变,她自然不会任由大巫从容施咒,只见她凌空虚踏,剑光骤然一展,便朝大巫飞去。
“起!”
大巫枯瘦的手指划过半空,低沉沙哑的咒音陡然拔高。
鼎沿处,几具暗红色的血傀猛然绷直身躯,发出如婴啼般的尖啸,它们手爪尖锐,满口利齿,裹挟着腐臭腥风,爬出四足方鼎。
血傀感应到生人气息,好似嗅到血食的鬣狗般骚动起来。
羽幼蝶身形倏忽一闪,疾跃向前,青丝剑划出道道银弧,削断最先袭来的血傀脖颈。
令她惊愕的是,那脖颈断口处竟无半点血肉,只有细密蠕动的血线。
她旋即又甩出秋水剑,剑身穿透血傀咽喉,却仍未溅出半滴鲜血。
血傀喉咙发出咯咯怪响,眨眼便恢复如初。
大巫喉间滚出连声怪笑,咒音忽快忽慢,双手迅速结印,猛地向前一指!
血傀群中奔出四具高大傀儡,仿佛要绕后突袭,只是还未靠近羽幼蝶身侧,便突然炸裂开来,腥血如暴雨般洒落。
羽幼蝶连忙旋身避让,并指引动剑诀,青丝剑斩出漫天银絮,将血水搅碎成雾气。
而这漫空血雾,竟又缓缓聚合成形,重新化作血傀模样。
羽幼蝶手腕轻旋,挽了个精妙剑花,将两具逼近的血傀绞散,借力退后几步,秀眉紧紧蹙起。
这些血傀刀剑难伤,着实难缠,她斩出的剑光只能迟缓血傀的攻袭,可血傀数量却越来越多。
所幸它们行动不算敏捷,羽幼蝶尚能与之相持,然而久战未歇,她气虚体乏,剑光已略显滞涩,长此以往,迟早会落败。
羽幼蝶抬首凝望,只见大巫站在四足方鼎之上,口中不断诵念咒语,身周那层朦胧幽光闪烁不休。
她心中明白,唯有解决根源,才能真正将血傀杀死。
此时,大巫虚立于半空,原本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昏黄的瞳孔燃烧着两蓬碧火。
他左手紧攥骨杖,鼎中不断爆闪出妖异红芒,将他半边脸映得如同浸在血池中的恶鬼。
大巫沙哑的嗓音裹挟着腥风,刺人耳膜:“小丫头,你如今可知晓天高地厚否?”
他忽然重重跺脚,法杖狠狠一杵方鼎,鼎身饕餮玄纹竟似活过来般,蠕蠕而动,随着鼎内血浪翻涌升腾,又有十余具血傀从鼎中爬出。
远处,崇高玥望着那几具血傀的五官,依稀有几分父兄的模样,她一时悲从中来,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少司命,莫要再浪费气力与这些鬼物硬拼了,我有一法,可破此邪术!”
羽幼蝶手中青丝剑寒芒暴闪,横扫而出,将涌上来的血傀尽数逼退。
她足尖轻点,轻盈地飘至崇高玥身旁,待站稳脚步后,缓了缓气,问道:“不知崇姐姐有何妙法?
“谈不上什么妙法,”崇高玥的唇瓣已被自己咬得发白,她声音略带颤抖:“这些血傀皆是老贼用崇氏子孙精血炼成,若我没想错,也唯有用崇氏嫡脉的精血才能破除。”
她伸手按住心口,神色坚定:“少司命可取我心头血,以此祭剑,必能大破血傀!”
羽幼蝶惊讶得一时失语,旋即嫣然一笑:“崇姐姐何必如此决绝,小妹尚有余力,若继续拖延下去,这老贼未必能耗得过咱们。”
当初,崇高玥已然察觉到有人潜入神殿,却并未声张,羽幼蝶便心下了然,此女定是别有心思。
二人互相试探后,终于明了彼此心意。
崇高玥当下便决意相助羽幼蝶成事,她先是劝谏羽幼蝶暂且蛰伏,而后趁势调走神殿护卫。
否则,羽幼蝶想要除去大巫,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周折。
羽幼蝶向来恩怨分明,且不说那祭剑之法未必能奏效,单是崇高玥曾多次相助自己,她也不能为一己之利,枉送他人性命。
崇高玥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能让老贼得到报应,我这条性命又何足挂齿!”
“姑姑......”崇顺紧紧抱着妹妹,踉跄着上前,望着决心赴死的姑姑,满脸羞惭之色。
在场众人之中,数他最为无用,若要舍身祭剑,本应由他来做。
可崇顺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妹妹,紧握双拳,骨节硌得掌心生疼。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崇高玥转头看向崇顺,目光柔和下来:“你好好照顾天晴便是。”
“崇天厚及其同党已被我驱使神殿护卫斩尽杀绝,此刻崇氏已然群龙无首。”
“你父祖昔日留下诸多旧部,他们仍愿效忠于你,你若真有担当,崇氏举族存亡,还要由你来肩负,记住,切莫走上歧途。”
“小侄,小侄......”崇顺声音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本他已不抱希望于酋长之位,只一心想着带妹妹远走高飞。
未曾想,命运峰回路转,境遇大起大落,崇顺担心自己庸懦无能,辜负长辈期望,愈发惶恐难言。
几人交谈之际,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传来,又有十余具面目狰狞且浑身浴血的血傀,从鼎中攀爬而出。
总计百余具血傀自四面围拢上来,它们空洞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缓缓朝着众人逼近。
崇顺在如此近的距离直面血傀,那腐臭气息熏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崇姐姐且先退后,我自有办法对付这些邪物。”
羽幼蝶手中软剑一抖,剑身泛起一层清冷寒光,将她娇美的容颜映衬得愈发清丽。
她如花间幽蝶般翩翩而起,于数十具血傀之间游走穿梭,青丝剑频频疾刺。
然而,这些血傀即便被青丝剑斩成数段,却依旧能恢复旧貌,杀之不绝。
就在羽幼蝶与血傀激战正酣之时,变故陡生!
大巫咒音一起,数道原本封堵大殿门户的青铜锁链,如毒蛇吐信般,带着凌厉劲风,朝羽幼蝶背心疾射而来。
崇高玥站在一旁,顿时大惊失色,高声呼喊:“少司命当心!”
羽幼蝶耳听八方,早已察觉到背后的危险,她身姿轻盈一旋,惊险避过那些锁链的偷袭。
可她接连应对强敌,运法之际过于匆忙,气息骤然紊乱,脚下站立不稳,身形一晃,眼见就要跌倒。
而此时,数具血傀发出尖锐嘶吼,利爪如钩,已堪堪触及羽幼蝶发间的花钗,只需再进半分,便能将她撕得粉碎。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如雷霆叱咤般的精绝剑光,炸开重重锁链,撕裂血雾帷障,继而化作漫天寒星倾泻而下。
那些狰狞可怖的血傀,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躯干便如泼墨般炸开。
飞溅的腥血蒸腾成雾,刚要凝成新傀,就在星碎剑光的摧残下,似败絮般寸寸崩解,彻底化为齑粉!
那道剑光最终斩中四足方鼎,余威震得鼎身嗡嗡作响,表面饕餮玄纹陡然黯淡下来。
大巫与方鼎心血交修,受此剧烈反噬,他在空中踉跄数步,枯干脸皮“咔咔“裂开数道细纹,眼窝处燃起的碧火登时熄灭。
他喉间腥臭翻涌,干呕连连,但枯瘪的身躯却已无血可吐。
顾惟清矫若惊龙,掠入大殿,揽住羽幼蝶的腰肢,将她扶起,轻声笑道:“英雄救美,可曾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