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四刻,乌云遮月。
李家村。
村口立着的牌匾下方,缓缓走入一名步履蹒跚的老人,所过之处,虫静蝇伏,村里的狗也都停止了犬吠,蜷缩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
这一夜,出奇的寂静。
距离村口最近的,是李高家。
李高周岁四十二,娶有一妻,生有一儿一女,靠着勤劳的双手,倒也勉强养活一家四口。
这一晚他心神不宁,却是一夜无眠。
忽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是谁来敲门?’
李高心生警惕,没有动作。
可敲门声还在“咚,咚咚”的响着,先是一下,接着是两下连续。
这可不是正常人敲门的方式。
李高确定门外的不是村民,而是另有其人……
这么晚了,来者非凶即恶。
他这人做事比较谨慎,察觉到异常后,便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抄起了放在墙角处的一把斧头,缓缓推门走了出去,站在院坝的台阶上死死地凝视着门口。
防止意外发生,握着称手的家伙什更有安全感。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名老者的哀嚎:
“我肚子好饿啊,好心人,能不能施舍点吃的……”
李高心惊肉跳,听这声音不像是本村的,难道是流民?
自己都吃不饱,哪来的施舍,李高只管沉默,不作回应。
若是识趣就自行离去,若不识趣,只好斧头招待!
老者哀嚎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便收了声。
正当李高以为对方识趣的离开后,刚要转身回屋睡觉,可哪料一转头,便看见一个邋遢的老人站在自己身后,埋怨的说道:
“家里这么多肉,怎么就不舍得施舍一点给我?”
李高一脸惊悚,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这些问题尚未得到答案,他又生出一个疑问:自家余粮都不多,哪来的肉?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来对方口中的肉,指的是……他们全家!
这一晚,李高家里静悄悄的,唯有靠近之后,才能听到见那咀嚼骨肉发出的声音。
………………
红⽇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老高老高,今儿集市,一起赶集去啊!”李满谷早早地来到李高家门口,敲着门呐喊。
按照以往,他这一叫唤,必有回应,去不去,好歹也会吱一声。
但这天实属反常,叫喊了半天也没见个答应。
奇了怪了,李满谷郁闷的挠了挠头,正打算找邻居打听打听,却发现邻居家的门也紧闭着,叫了几声也不见人答应。
这下李满谷就觉得有些过于反常了,便招来村里的青壮一起破门而入。
到李高家里边一看,人一个没见到,却在客厅、卧室,看到一滩滩风干的血迹。
………………
巳时三刻,日头正晒,李老汉匆匆忙忙的跑到灶王庙里,进门撞见扫地的李麻子后,便直呼:
“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麻子疑惑的上前询问道:“老人家,啥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别急,您慢慢说。”
李老汉气都来不及喘,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连忙将李高家里发生的惨剧统统道了出来。
李麻子闻言,脸色骤变,连忙返回大殿,对着神龛说道:
“玄阳真人,山脚下的李家村里好像来了一只吃人的妖鬼!”
………………
是夜,愁云惨淡,黑灯瞎火。
王灶独自一人下山来,入李家村去,通幽瞳觅向八方,广法殿内赫然跳出一幅落款为“符水”的画卷,乃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即符箓法术,可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妙用无穷也。
这道符水术对应的,是一只双目猩红的饿死鬼,腹中挺着一只仿佛永远填不饱的大胃,喜食活人血肉。
王灶获知了对方的来头后,不慌不忙,循着村中弥漫的那股阴气寻去,很快便来到李高家门外。
粘贴着两幅皱巴巴门神像的大门正敞开着,里边却没有亮起一盏灯火。
若非有通幽瞳能窥见黑暗中的事物,王灶此时定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跨越门槛,王灶继续快步向前,沿着客堂走了进去,扭头一看,一个邋遢的老人出现在右侧的偏房里,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目中衔着一抹猩红。
王灶一言不发,向它走了过去,哪料一眨眼,后者凭空消失了,整个屋内温度骤然降下,瞬间寒气冻人,冻得他魂魄都觉得刺痛。
这只饿死鬼很凶!
王灶环顾了一圈四周,没看见老人的踪影,便祭出肇事鬼婴,命令它把对方揪出来。
鬼婴落在地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脚并用的向里屋爬去。
可不一会儿,鬼婴便哇地一声啼哭了起来。
王灶循声而去,就见到鬼婴被那名邋遢老人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中,然后狠狠地一甩,扔出去四五丈远,砸在窗户上,“啪啦”一声,破窗滚了出去。
王灶二话不说,祭出饮血剑便是一斩,可剑刃落向对方时,对方直接一头扎入了墙里,消失不见。
好家伙,居然还能穿墙?
王灶觉得这只鬼物的能力过于变态了,只得再执剑四处搜寻,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逼近了过来……
王灶猛地一剑向后斩去,剑刃游向了身后方,可却划过了空气,不见对方影踪。
这玩意儿有点儿棘手啊,王灶皱了皱眉头,干脆收起剑,两手空空,对着空气说道。
“听好了,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而在这里,规矩就是不能吃人!”
老人发出了极度渴望进食的吞咽声音:“可是,可是……我好饿啊……”
“饿的话你可以去寺庙里吃香火,或者到山里捕捉些野味,何苦为难无辜人呢?”
“香火,野味,哪有人肉好吃?”老人口腔里翻腾着口水,吸溜了一口后,说道:“你给我找些细皮嫩肉的娃娃来,我吃饱就走。”
“你确定你吃饱就走?”王灶一边询问,一边借着讲话为契机慢慢靠近了上去。
老人考虑道:“这个这个……如果吃饱以后,再给我打包些尸粮上路,那就更好了。”
王灶忽然说:“我觉得你在……做梦!”
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王灶找准了机会,猛地催使香火殿内的全部愿力,施展出勾魂技能。
他伸出的十指好似生出了一根根蛛丝,射在那饿死鬼的魂体身上,将其死死地黏住,疯狂地拽动,如同钓鱼人在跟水中的鱼儿角力……
可这只饿死鬼的道行还是太深了,剧烈地挣扎几下后,突然“脱钩”逃遁,瞬间没了影儿。
王灶夺门而出,收起院中疼得满地打滚的肇事鬼婴后,继续循着饿死鬼残留的阴气觅去。
俄顷,王灶来到一户门窗紧闭的人家墙外,隐隐约约听见里边响起一名妇人的低声哀泣。
“呜呜……”
王灶唤来同林鸟,骑在鸟背上,飞入了这户人家的院坝中,随后顺着哀泣声寻去,便看到了一名妇人蜷缩在架子床角落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饿死鬼欺身而噬,大口大口地撕咬着他身上的血肉。
妇人吓得都已经失声了,哭都哭不出声来。
饿死鬼格外的贪吃,一旦嘴巴嚼动,就再也停不下来,只顾着猛猛地吸允那一块块鲜活可口的血肉,浑然不觉一柄剑锋已然抵至它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