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吊扇吱呀转动，六月的热浪裹挟着粉笔灰在阳光里翻滚。王伟盯着前桌女生马尾辫上晃动的蓝丝带，手里转动的圆珠笔突然被一截粉笔头击中。

　　“王伟！“李老师敲着黑板，“上来解这道相遇问题。“

　　九岁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站起，膝盖撞到铁质课桌发出巨响。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笑，王伟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柳如烟转过头来，发梢扫过他摊开的《自然》课本，带着蜂花洗发水的清香。

　　“需要尺子吗？“她递来半截塑料尺，尺面上沾着细碎的橡皮屑。王伟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拇指上未愈的倒刺，那是她熬夜做航模留下的痕迹。

　　黑板上的粉笔断成三截。王伟踮脚书写解题步骤时，听见后排宋祖用气声提醒：“设货车速度为X！“柳如烟突然轻咳一声，草稿本上出现一行小字：“第二步该用相对速度。“

　　汗水顺着脊椎滑下。王伟故意写错最后换算，转身时正对上柳如烟困惑的目光。她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右眼下的小痣随着皱眉的动作若隐若现。

　　下课铃解救了他。柳如烟整理铅笔盒的动作很轻，但王伟还是听见橡皮屑沙沙的声响。她的桌角放着个玻璃罐，里面五彩斑斓的碎屑拼成模糊的图案。

　　“这是...厦门？“王伟指着罐子。鼓浪屿的位置嵌着一片罕见的蓝色橡皮屑，正是他上周弄丢的那块。

　　柳如烟耳尖泛红：“从你转学来第一天开始收集的。“她旋开罐子，指尖捏起一片沾着墨迹的碎屑，“你每次擦错题，都会留下特别的形状。“

　　这片碎屑上隐约可见代码片段——是王伟昨晚设计简易数据库时不小心混进去的。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前世办公室里那个树脂封存的橡皮屑相框，此刻正在记忆里闪闪发光。

　　“伟哥！“宋祖突然从后门探头，“老徐在操场等你！“他挤眉弄眼地晃着四驱车零件，裤腿上沾满草屑。

　　柳如烟迅速合上罐子，却漏了一片在课桌上。王伟帮她拾起时，发现那是自己上周解奥数题时用过的橡皮，上面还留着微积分公式的压痕。

　　“你们要去游戏厅？“柳如烟突然问。没等王伟回答，她翻开课本夹页，里面赫然是张手绘地图，标注着旧货市场的每个邮票摊位。

　　阳光突然变得刺目。王伟想起前世律所档案室里，那张被柳如烟珍藏的泛黄地图，边角还留着蓝色墨水的印记。此刻那抹蓝色正系在她发间，随呼吸轻轻颤动。

　　“明天科技课，“她压低声音，“我能看看你的四驱车改装吗？“没等他回应，徐松的镜片反光就从走廊射来，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投下一道晃眼的光斑。

　　放学时暴雨突至。王伟站在走廊目送柳如烟跑进雨幕，她的白裙子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单薄的背上。那罐橡皮屑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像护着什么珍宝。

　　宋祖嚼着泡泡糖凑过来：“她收集了三年，连你感冒擦鼻涕的纸都...“话没说完就被王伟肘击。徐松蹲在台阶上拆解四驱车马达，突然抬头：“那片蓝色橡皮屑，背面有字。“

　　雨声震耳欲聋。王伟想起柳如烟刚才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她睫毛上未落的雨滴，想起前世她办公室里那幅橡皮屑拼成的鼓浪屿日落。此刻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正随着雨点击打水泥地的节奏逐渐清晰。

　　他冲进雨里，校服很快湿透。柳如烟已经跑到校门口，蓝丝带散开飘落在水洼中。王伟弯腰去捡时，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三十七岁的灵魂被困在九岁的躯壳里，而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站在时光的彼岸等他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