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负手立于云海之巅,眸中倒映着万千人族气运长河。但见那原本澄澈如金的命数长河,如今竟有半数被瘟绿疫气侵染,间或浮现妖族血煞翻涌。
“非是裹腹之粟不足,实乃瘟癀瘴疠横行;非是寿数天定难延,实乃妖氛肆虐夺命。“元禾轻叹,指尖划开三千里气机。但见神农脚下九色药篮灵光流转,所过之处谷物丰登,果肉盈仓,人族血脉确实壮大了三分。然那冲天而起的功德金光里,分明缠绕着缕缕黑气——新生婴孩啼哭未止便归于黄土,青壮男子晨起耕作夕时呕血,老妪怀抱孙儿竟化作枯骨。
山下人族聚落飘来断续悲声,先天灵气褪尽的凡胎再承不住天地戾气。新降婴孩啼哭三日便浑身溃烂,百岁老者晨起耕作便呕出黑血。那些先天时代能活过千载的强横血脉,如今连十甲子寿数都成了奢望。
云袖翻卷间显出妖族洞天,十万大山深处,九头相柳吞吐瘟丹,六翼蜚兽播撒疫种。元禾冷笑:“先天灵气既隐,这些披鳞带甲的孽障,倒学会以人族的血肉为引修行。“但见那些食人修行的妖物,每吞食百人精血,额间便多生一道血红妖纹。
“寻五谷不过固本,斩妖除瘟方为当务之急。“元禾心惊的是人族命火。昔日燧人氏点燃的文明薪火,此刻竟半数化作幽绿鬼焰。那些本应寿终正寝的老者,三魂七魄未入轮回便被妖族疫气腐蚀,化作徘徊荒野的伥鬼。
木部巫祝殿的青铜巨鼎昼夜轮转,鼎中熬炼的却不是丹药。青桓巫祭披着三千丈祝由幡,正将十万妖族骸骨碾成齑粉——这是炼制镇妖箭的主料。鼎火映得他面庞忽明忽暗:“第七批辟谷丹已送往雷泽关,但解毒用的七心海棠...只剩三车了。“
巫祝殿十二尊青铜鼎同时喷涌丹火,木尘道人披着烧焦的八卦袍掠过丹房,袖中飞出十万粒赤阳辟毒丹。“不够!还不够!“他嘶吼着撞开玄铁门,身后三十六名药童当场被丹气震晕。殿外堆积如山的碧血草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那是被瘴妖抽干了先天木精。
祖地结界外忽起腥风,九婴头颅撞碎三重禁制。元禾并指划开虚空,看见人族境内某处凡人村落正被群妖分食。怀孕妇人被剖开的肚腹里,未成形的婴孩竟泛着妖异青光。“原来如此。“他震碎手中玉简,灵根化凡的玄奥符文在空中凝成诛妖剑意,“以人族精血补全先天残缺,好个偷天换日的毒计!“
青铜鉴妖镜剧烈震颤,镜面浮现出九幽妖文凝聚的祭坛虚影——十万具人族尸骸垒成血肉莲台,妖火中沉浮着三百枚布满血丝的妖卵。
元禾掐指推演周天,妖庭气运竟化作饕餮巨口啃噬人族命脉。他看见妖族祖地血池翻涌,那些浸泡在血水里的妖族幼崽额间,赫然亮起本该千年才能凝聚的本命妖纹。
木部偏殿传来巨响,三千年蟠桃木梁突然妖化。桃花仙子斩出的剑气还带着瘴毒血渍,掌心七窍玲珑树却已结满驱毒白花。“凡胎承受不住仙灵之气。“她甩落剑尖黑血,望着满地因药性相冲爆体而亡的试药尸骸,更看见边陲村落里,老农颤抖着将修士赐下的清心丸掰成八瓣——多服半钱便是经脉爆裂而亡。
“灵根化凡...“他摩挲着燧木根系上新生的凡尘斑,耳畔传来祖地外沿修士的怒吼。七名金丹剑修正被三千藤妖绞成血雾,他们的本命飞剑插在妖藤核心处,却斩不断缠绕其上的凡人怨气——那是以十万中毒百姓怨魂浇灌的万毒妖藤。“既然后天灵药是穿肠毒,那便只有找到凡草的先天药性了!“
元禾盘坐于玄玉蒲团之上,三花顶上庆云流转着青冥仙光。他垂目望着掌中沉浮的先天五谷精魄,唇角泛起一丝混元无漏的笑意。
“人族所求不过凡尘药石。“元禾屈指轻弹,五谷精魄化作游龙没入虚空,“五谷蕴藏先天灵根道韵,我既已窥得混沌青莲残卷,又何必沾染尘世草芥?亿万凡草如混沌初开时的星子,药性驳杂难辨,若要一一推演太久太久…“
玄仙道果在识海中震颤,五气朝元的异象尚未凝成实质。“金仙道果未成,岂敢轻涉因果?“元禾翻掌祭出伴生灵宝水木清华幡,“大能门下动辄移星换斗,便是那西方二圣座下的杂役童子,也够本座受用三灾九劫,区区玄仙,勉强自保矣。“元禾掐动法诀隐去顶上三花。如今他闭关参悟大道正值紧要关头,金仙未证,哪有闲心效仿神农尝百草?
元禾头顶悬着的两株灵穗吞吐着大道清光。九禾稻穗垂落混沌符文,炎阳麦芒刺破虚空阴霾,交织出的先天农桑道韵将洞府染成鎏金色。“九禾稻孕养气脉,炎阳麦淬炼精血。“他屈指轻弹腰间玉珏,虚空浮现神农尝百草的景象。黄衣圣者身侧牛首人身的修士正祭起八卦炉,炼化着第七千种毒草溢出的瘟气。“神农氏此刻该尝到第七万种毒草了。“
元禾掐指推算,八万四千种凡草蕴含的功德海,此刻正被三百修士分食殆尽。元禾抚过身前漂浮的河图洛书,推演出十万八千种未来变数。功德长河中,五谷气运化作五爪金龙盘踞命格,而百草功德不过青蛇游走。“纵使本座出手...“他屈指弹碎镜面,“所得不过沧海一粟。“
洞外忽有截教剑光掠过,多宝道人座下青兕妖骑踏云嘶鸣。元禾袖中九黎血誓碑骤然发烫,碑文显化出牛三石灵二将斩杀妖将的画面。“功德岂是易分之物?“他弹指震碎血誓碑幻影,周身腾起玄仙独有的三花虚影,“三教弟子争食,倒不如本座独享五谷造化。“
洞外传来金灵圣母坐骑七香车的鸾鸣,截教三代弟子正捧着三百车灵药过境。元禾透过水镜望去,只见牛三石灵的混铁棍上缠绕着万千药灵,每缕药气都分走一丝天道功德。“七成归碧游宫,两成散于追随者...“他屈指掐灭镜中幻象,背后浮现的混元功德轮骤然黯淡三分。
虚空镜中映出神农呕血参悟药性的身影,万千人族跪拜产生的愿力如江海奔涌。
“非是不为,实乃不必。“元禾凝视着掌心浮起的两株灵穗。九纹金穗吞吐着稷米清香,赤炎麦芒缠绕着离火真意——自燧人钻木处窃来的人族五谷本源,竟在他掌中生出阴阳相济的玄妙。
“神农陛下终究只窥得九禾稻的气机。“俩株人族五谷造就人族愿力化作金鳞在气运长河中游弋,每片鳞甲皆是苍生叩拜之形。这般泼天造化,纵是太乙金仙也要眼红。
截教多宝在陈都布下诛仙剑阵,人教玄都的太清符诏也已现世。贪天之功多者,必遭劫火。
元禾盘坐在九窍通明石上,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吞吐着先天灵气,恍若与这方洞天福地融为一体。人族气运如龙蛇起陆,他却连半道神识都不曾外放——当年与截教亲传弟子论道时悟透的至理,此刻在泥丸宫中凝成璀璨道种。吞吐间,先天灵气化作阴阳鱼贯入七窍,背后隐隐现出混沌青莲虚影。
这洪荒天地,终究是证得混元者方有资格落子,余者不过劫灰尔。人族祖地外那些争夺气运的厮杀声,于他不过清风过耳——这洪荒天地,终究是证得太一道果者方能笑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