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确实好听，但眼前的各类肉食也同样美味。

　　不得不说，东汉末年的科技与狠活太少，这些动物的肉类都是纯天然，没有丝毫的重金属污染。

　　天然的食物，只需要经过简单的处理，就能展现美妙的味道。

　　这种感觉，是现代人感受不到的。

　　音乐声停了，舞伎们也暂停一个段落。

　　杨奉这才开口寒暄起来：

　　“关内侯，此番可是前往洛阳，面见天子谢恩？”

　　林晦擦了擦嘴，感觉吃了个半饱，点点头道：

　　“郡守大人猜得没错，晦出身贫寒，却蒙天子如此看重，铭感五内，定要以此身报国！”

　　林晦张口就来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义正言辞的样子让杨奉忍不住连连点头。

　　“关内侯，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杨奉面露难色，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林晦如今身份低微，还不足以让杨奉委曲求全。

　　自然是一吐为快。

　　“大人畅所欲言。”

　　“今日你的处置有些欠缺考虑。”

　　杨奉一双眸子带着些许不满，语气中颇有些责怪之意。

　　“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件事？”

　　林晦心思急转，猜测着杨奉的意图。

　　“今日那人卖身葬父，盐监若是真想帮他，应当带他去县衙，签订奴契，钱货两清，方是正途。

　　若是私自赠与他钱财，百害而无一利。”

　　一旁关羽眉头一皱，一张红脸几乎要变成黑脸，瓮声瓮气道：“郡守大人，此话倒是令人有些不解。

　　此人身无分文，带着一个孩子出，走投无路。

　　林公赠他钱财，能让他埋葬了他老父亲，救一时之需，如何能说百害而无一利？”

　　关羽是个直脾气，又和杨奉有过一面之缘，此刻也就顾不得什么地位有别，直接说了心里话。

　　杨奉看向林晦，开口笑道：“关内侯也是如此想么？”

　　没有着急辩解，林晦神色不慌不忙，缓缓说出自己的疑惑：“云长所说，莫非郡守大人觉得没有道理？”

　　杨奉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

　　“《吕氏春秋*察微》记载子贡赎人的故事，诸位可曾记得？”

　　关羽最喜读春秋，《吕氏春秋》最近他也在读，此刻听到杨奉提起，立刻回想起来，不由开口道：

　　“春秋时期，鲁国法律规定：若有鲁人在其他国家沦为奴隶，有人能将其赎回，可凭赎金凭证到国库领取补偿金，这一道政令，鼓励民众救助同胞，减轻经济负担。

　　孔子的弟子端木赐（子贡）赎回了一名鲁国奴隶，但是他拒绝领取补偿金，觉得自己品行高洁，领取了钱财会玷污自己做善事的本质。

　　孔子得知后，严厉批评了子贡。

　　说子贡的做法错了，从此以后，鲁国人不会再赎人了。

　　原因就是子贡这个行为拔高了善行标准，让普通人望而生畏，若是赎人后领取补偿金会显得贪图利益，那大家就宁愿不去赎人。

　　相反，孔子另一个弟子子路就做的比较好。

　　他救了一名溺水者，对方赠送一头牛感谢，子路坦然接受，孔子大赞：从此以后鲁人必定踊跃见义勇为。”

　　关羽的记忆力不错，将故事完整讲了出来。

　　林晦自然清楚这两个典故。

　　子贡的行为会导致道德绑架，子路的行为则会降低行善成本，可以有效推行见义勇为的善举。

　　莫非，杨奉认为自己做了个子贡一样的事情？

　　杨奉看向关羽的神色充满欣赏，点点头道：

　　“没想到，云长也精通春秋，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林盐监有善心是没错，但是这样白白赠送他人钱财，不求回报，岂不就是断绝了其他人的善举？”

　　说到这里，林晦突然觉得很荒唐。

　　别人要卖身葬父，该考虑的不是应该如何杜绝这些事情，提高百姓的生活么？

　　却还在屎上雕花，硬要在故纸堆中找到圣人之言，来指导新的问题。

　　林晦忍不住开口道：

　　“郡守大人，若是买卖人口也是善举，那这天下可真够荒唐的。”

　　这句话说出来，就有点破坏气氛。

　　杨奉脸色慢慢僵硬，隐隐约约的怒火浮现在脸皮底下，好不容易压住火气道：

　　“不到逼不得已，谁会卖身呢？

　　百姓最惨的不是卖身，而是连卖身都卖不出去！”

　　林晦嘴角一咧：

　　“那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有如此现实，必定有原因吧。

　　谁导致了卖身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杨奉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林晦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什么意思？盐监的意思是我这个郡守不称职？

　　林盐监，百姓被逼的最后绝路，卖身便是最后的出路。

　　有天灾，有人祸。

　　我敢说，全天下也就弘农卖身之人最少！”

　　林晦笑了笑，开口道：

　　“郡守大人莫要生气，我今日之行，只不过是尽我所能，举手之劳而已。”

　　杨奉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冷道：

　　“呵呵，你举手之劳，救了一个。

　　那还有一百个，一千个卖身之人，你还能举手之劳么？”

　　林晦的回答又让杨奉血压升高：

　　“嗯……如今盐池确实还能养不少人，以后若是碰到这些流民，郡守大人可以让他们去盐池找我，百人千人，我还是能够养得起。”

　　杨奉听到这里，感觉眼前一黑。

　　很想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怎么就和林晦聊不到一个道上呢？

　　很久没有人能让自己心绪如此不定。

　　杨奉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是君子修心的过程，不可让怒气占领自己的心胸。

　　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林盐监，莫要逞口舌之利，一千流民，你要如何养活？该不会是狠狠压榨至死吧？

　　此举有伤天和，盐监要自重！”

　　弘农郡中，就有一些豪强如此行事。

　　诱骗流民来自家做苦力，狠狠压榨几天后，然后把流民饿死不管。

　　既白嫖了劳动力，又省了不少饭钱。

　　只不过此举实在是太过残忍，士族不会如此行事。

　　看到杨奉似乎误会了自己，林晦感觉有些头疼。

　　自己终究不是本世界的人，许多价值观和逻辑观念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过自己要做的事情，惊世骇俗，肯定不能直接告诉杨奉。

　　此刻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尴尬，林晦看了看曹操，计上心来。

　　“郡守大人，刚才卖身之人，并不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卖身，而是为了厚葬老父不得已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