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李家那扇院门，被人一招砸开，当场化作齑粉碎开。

　　并且伴随一具长颚陀的尸体，鲜血喷溅，狠狠摔到青石板上，连着脑浆一起飞洒。

　　一张獠牙怒目的铜制傩面，砸到地面，发出咔的响声。

　　李明背着浑身沾了血的老娘，踉踉跄跄，冲出了门，涕泗横流，双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迈动，双脚踩到街上，似乎有股反震之力，让他浑身发抖哆嗦。

　　拳头因为太过使劲，指甲镶入皮肉，攥出了血。

　　跑、逃。

　　脑海只剩一个念头。

　　“娘。”

　　李明声音干哑，喊了一声，没有听到身后回音，又道：“不能睡，医馆，医馆快到了。”

　　医馆有无并不清楚，后边的曹藏锋，沉声一呵，“追，今日必须杀了这小野种！”

　　游侠行会的白执事几人当下不在镇上，正是动手时机。

　　南吞象咧咧嘴，沿着坊街，径直狂奔追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一双拳头，泛着光泽。

　　一丈，五尺，三尺……

　　正在此时，穿过小巷，挤入正街，耳边顿时变得喧闹，小贩叫卖声，行人嬉笑声交杂如乐。

　　李明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声音如此悦耳。

　　穿梭在人群中，他极熟悉路况，杏花坊距离燎原坊市近，直朝那跑，尤其是医馆或者行会。

　　他的口中哆嗦嘶哑着轻喊：“娘，再忍忍……”

　　李母方才捱了一下，奄奄一息，脖子无力搭载儿子肩上，面色煞白，近乎喃喃，“小明，放我下来。

　　你快点跑……”

　　“娘，再忍忍，再忍忍。”

　　李明鼻涕眼泪难以抑制，脑海可能一片空白，只剩下逃这个字眼，医馆这个目的，和娘不能死的执念。

　　南吞象阴沉着脸，拥挤人群前行，瞧着前面那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心中愈恼。

　　可纵然是实力不俗，也不敢大开杀戒，打出来一条路啊。

　　曹藏锋眯眯眼，脚下左右蹬小巷两侧的墙，翻身一跃到了屋脊，向下俯视人群，锁定浑身沾上了血，背着老娘的少年，冷笑一声。

　　起身一跃，纵身从半空中，盖压上去！

　　喧闹鼎沸的街道上，百姓以为是种什么新兴傩戏，抬头而视，口中呼喊道：“好扮相！”

　　“轻功？！”

　　……

　　……

　　老王食肆，是家烟火气十足的小门小铺，有一种特色烤肉，名为‘芦雪庵烤鹿肉’，配上秘制调料，味道极美。

　　店主老王，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鬓间已有星霜，年纪四十上下，认得李家母子，上次商声和小明一起来过，所以有点印象。

　　只是不知姓名。

　　“呦，小兄弟来了，小明今天……”

　　他话说到一半，瞥见旁边的鱼秋月，打量一番两人，啧啧两声，笑道：

　　“原来是领小娘子了，好生俊俏，郎才女貌！

　　上次让我觉得如此般配，还是一二十年以前，小明娘亲和那个贵公子了。”

　　小娘子，是指未婚妻女友一类。

　　鱼秋月听闻了此言，面颊一红，没有反驳，余光却瞥向了旁边。

　　商声的关注点不同，并未在意，一挑眉梢，惊讶说道：“好家伙，老王，这你都还记得？”

　　“那你！”

　　老王点了点头，一张胖脸，挤出笑来，竖起拇指，“小明母亲年轻之时，可是这个。

　　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懂了，白月光呗。

　　李大娘的面容慈祥，如今可能是因操劳过度，皮肤或者气色，都与寻常村妇一般，不过从眉宇五官来看，的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貌美。

　　“等等。”

　　商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老王，和李大娘一起的男子是谁啊，小明他爹？”

　　老王咂了咂嘴，左右一瞥，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可能是吧。

　　听说那狗男人是中原某世家的子弟，有权有势，骗了姑娘，结果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一直不曾回来，哪怕是一分钱也没送过。

　　真畜生啊！

　　这些年来，李氏可是受了不少非议，含辛茹苦才把小明拉扯大了。

　　禽兽不如！”

　　“……”

　　瞧着老王痛心疾首的那模样，商声笑了一声，余光瞥见小店旁边，另有一名游侠打扮的中年男人竖起耳朵，在偷听着。

　　他察觉到视线，冲着淡笑点头。

　　老王感慨半响，站了起来，一拍脑门，“说多了，说多了，小兄弟是要‘芦雪庵烤鹿肉’？”

　　“一会小明他们还要过来，要六人份！”

　　商声喊了一声，稍等一会，不见阿强三人，便和鱼秋月、小苍一起，走出了食肆，朝着杏花坊去。

　　途中听到临街的哗然声，轻咦一声，以为是有什么新奇傩戏，打算穿过不是街的巷子，过去凑凑热闹。

　　才走一半，才到巷中的十字路口，耳边听到破风之声。

　　李明背着老娘，再也没有气力，浑身不自觉地发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身体向前滑去，因为浑身是血，所以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条狰狞的长长血痕。

　　到了商声脚边。

　　后方，南吞象砸出了一拳，气机震荡，地面龟裂，他的脚步未停，正要抬头，抬拳，击杀那小子时。

　　却见两人一兽驻足。

　　背依暗淡灯光，影子拉得极长。

　　当中稚气已褪大半的青年，腰间悬刀，脸上还戴一张赤如重枣的傩面。

　　旁边是兔子傩面，发色淡碧的女子，以及那头戴龙面的颚兽。

　　“是你！”

　　“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商声眯了眯眼，低头俯视。

　　却见李明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抱起老娘。

　　慈善妇人挤出笑意，努力抬手，摸摸儿子面颊，口中似乎在说不哭，尔后她的目光抬起，移向商声。

　　似有歉意，唇齿轻动，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鱼秋月迅速走过去，蹲到李母旁边，“还有口气！”

　　说着，施展从回春堂学的秘技。

　　李明哽咽近乎无法言语，他不再逃，站了起来，双目通红，望向了南吞象，抽出了刀。

　　“小明，你不是他对手。”

　　商声抬起胳膊拦下，摇了摇头，向前迈出，挡在前面，盯着眼前的人，眼帘微垂，沉声说道：

　　“我来斩杀此獠！”

　　手摸到了刀上，拇指叩出一寸。

　　啸——

　　一股狂风，骤起！

　　从四字街口的中央，朝着四个方向，向外扩散，各户门前屋檐下的灯笼，剧烈摇晃，灯光闪烁。

　　可以清晰听到那股风啸之声，而非先前弱一点的呼呼声。

　　随着沙暴入门，对于风的领悟，更上了一层楼，操纵起来，犹如臂使。

　　南吞象感受到风中气机，冷冽，如同数九寒冬的北风，扑面而来，如同针扎，遍体生寒。

　　纵然西域昼夜温差大点，可这夏日，连镇上的寻常百姓都穿着短衫啊！

　　单是这股威势，他都怀疑对面这个小子，是名入关者了！

　　即便他有一对【灼烈手盔】，发挥出来全部威能，也没这般骇人声势。

　　十字街上，风蔓延到数十丈外啊。

　　商声吸了口气，刀已握在手中，随着一脚迈出，整个人的气力，浑然如一，几乎是在瞬间完成。

　　尔后两侧模糊，眼前只剩一人。

　　人刀合一，身如利箭，无声无息，急刺而去！

　　【突刺】

　　南吞象可不是绣花枕头，瞳孔骤缩，临时紧急架起拳头抵御。

　　轰！

　　当场便被刺了出去，身体如同断线风筝，倒飞出去，顾不上惊愕，顾不上即便戴着【灼烈手盔】仍然发麻的手，被震荡的手臂。

　　临空调整重心，要迎后面的攻击。

　　商声施展一击之后，哪里会给对方喘息之机？

　　脚下一踩，狂风乍起，风压之声响于耳边。

　　【沙暴】

　　人已飞至半空，并且手中的刀寒芒璀璨，仿佛是从沙暴中汲取来的气力。

　　【风斩】

　　【崩山】

　　要不说南吞象是老游侠，厮杀经验丰富无比，只这功夫，便蓄出了拳劲，口中暴呵一声，硬碰硬地砸去！

　　拳如山岳，重似千钧。

　　一招相撞，大有势均力敌之效，可是接着，便是多道十字风刃，切割而来，裹挟风声。

　　他的心中大骇。

　　正在此时，忽有一道亮芒浮现在他身上。

　　嗤啦、嗤啦——

　　风刃切割，好歹是抵挡住。

　　南吞象冷汗涔涔，生出一股心悸。

　　侧头一瞥，旁边屋脊上多一人。

　　曹藏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