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镇。
越见卿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却在柏草烟罗玉云三人中徘徊。
她们年纪比自己大,但他肉身洗髓长得好,所以身高差不多,那就老样子。
越见卿带着黑尾赤眼从小门偷摸出去的时候,柏草打扮成他的模样,满脸怨气地在偏殿喝茶。
灵水镇已经很古,在京都南郊一处僻静的坡地,从远处看,镇子就像层层阶阶的梯田,垒至高处。
这地方给他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像香喷喷的饭菜里露出半条软乎的蠕虫,令人感到一股作呕的寒意。
“赤眼,去瞧瞧。”
越见卿出门时将语令藏在脖子下的衣襟里,短时间用也不碍事。
半个时辰后,赤眼回来复命,“殿下,村子东边坡面有争斗过的迹象,但没有发现篆师,村民也都藏在家里。根据争斗的痕迹,淼真人应该和对方交手一路到了坡顶,然后就消失了。”
“会不会有密道?”黑尾反问,“这座山坡岩石多过土壤,村民也几乎没有在上面开垦田地,在里面开凿些地方,倒是很容易。”
她转头又道,“殿下,不如我和赤眼一同前去,我土篆掌握得好些,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去。”
赤眼闻言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住了。
依然是半个时辰,黑尾满脸困惑地回来,“殿下,的确没有密道,痕迹也就是在坡顶突然消失,可我感觉不是遁空,就是不见了。”
越见卿沉吟一会,“附近有人盯梢吗?”
“没有,因为没有找到痕迹,所以我和赤眼把周围百里都用篆探查过。”
“好。”
越见卿亲自来到坡脚一户人家前,他挑的这家房门紧闭,连狗窝都用砖头挡住。
赤眼踢开狗窝前的砖,一只被勒住嘴的大黄嘤嘤哼哼地看着她。
“……”
连狗都要这么绑,他们在害怕什么?
既然有狗,那就肯定有主人,黑尾很快从屋里抓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他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连连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
“为什么绑狗?”赤眼第一句话就给他问直了眼。
“狗,狗?嗯,有外人来了狗就一直叫,那大人让我们把狗嘴堵上,没办法呀……”
“你说的大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汉子支支吾吾,赤眼提起篆笔,笔锋直指他家卧房。
中年汉子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立即开口道,“别!大人我说!大人我说!”
他额头有冷汗滴落,卧房里躲着他瑟瑟发抖的妻儿。
“可能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打起来了,都是因为阿吉,都是他才出的事!以前都好好的……”
“什么叫可能有男的?”
“前几个大人总披着斗篷,但看个头应该是男的,后来阿吉带回来一个女大人,他们就打起来了,阿亮,小牛,还有村里几个给大人打下手的年轻人都死了。”
“祸害!”那汉子嚷道,“他就是个祸害!”
然而出乎意料,这三个人都没有对他说的事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村里还有年轻人吗?”个头最矮的来客问道。
“有,就在我家上面。”
三人对视,赤眼留下,越见卿带着黑尾直接化虹而上。
这里的房屋更加封闭,全是岩石堆砌,门只能半蹲着矮身通过,而窗户完全是个小口子,除了通风一无是处。
黑尾用金篆将整面墙切下来,石墙坍塌,露出隐藏在暗中的东西。
一副泛着光泽的金属骨架,爬满了血丝,经络,还有油脂,两颗眼珠像鱼般微微晃动,似乎稍用力就会有汁水从眼眶里晃出来。
它被一根粗铁钩挂在房梁上,犹如一头剥去鲜脊嫩排的猪,肚子里空空的,脑子也只有一部分,不过伤口有些陈旧。
“肉身傀儡!”黑尾肯定地道。
她绕着这堆血肉看了一会,“它的主人把它拆掉,用来修补其他的傀儡,脊椎后边有寒气凝结的冰晶,淼真人以水篆成名,攻击尤其擅长冰篆,应该是她打断了此傀脊椎。”
“能籍此追踪淼真人吗?”
“赤眼擅长这个,我去换她。”
“等等,我跟你一起。”
黑尾本想拒绝,可当她看见下面的景象时不由得闭上嘴,再次认同主子的直觉。
赤眼和中年汉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半截手臂躺在地上,断面的骨头是金属。
那汉子也是肉身傀儡!
更诡异的是,旁边的狗窝被掀了顶,大黄狗眼瞳无光地散开,如同烂泥般瘫着。
它后背缺了一大块骨头和皮肉,就像被什么庞然大物从背后直接生啃过似的。
黑尾见状又提笔削开汉子卧房,里面果然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们都被死死捆住嘴巴四肢,眼睛和那黄狗一样无神。
女人缺失了大半个腰腹,连同半条腿骨,小孩更惨,腰边只有一丝皮连着上下,几乎就剩个胳膊腿和脑袋。
“殿下。”黑尾缓缓后退两步,额头沁出丝丝冷汗,“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越见卿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神空空地盯着前方。
但很快,他突然看向黑尾道,“能籍此追踪淼真人吗?”
“啊?”黑尾僵了一下,“追踪是赤眼擅长的,但她……”
“我和你一起。”
“殿下……”
“能籍此追踪淼真人吗?”
“……”
“等等,我和你一起。”
黑尾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她的信念摇摇欲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魙,一定是魙!而且绝不是上次遇见的那两只简单货色!
主子似乎被困在了之前的一段记忆里,他师父是上尊,下山前少不了给些保命手段,竟然也中招了?
黑尾几乎想扭头就跑,但另一个事实更加冷酷地摆在她面前。
如果主子中招了,赤眼中招了,甚至连名声在外的淼真人也沦陷,自己凭什么没有中招呢?
还是说,遇上问题的,其实是自己?
黑尾盯着地面,一片古怪庞大的影子从不断重复说话的越见卿脚下蔓延,直到将她笼罩。
她好像知道是什么东西吃掉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