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的根系来自无边黑暗，沙砾化为淤泥，要将生灵沦陷。
……
“听说灵水镇出了不得了的魙，请来好几个顶尖除魙师，还有许多【空坛】，结果都没能用上，这不是骗人嘛！”
“秘讯是玉灵宫通告的，按理说不可能有假。是不是淼真人除魙的过程中疯了？”
“啊？那……疯了的篆师该怎么辨别？”
“彻底疯掉之前他们会自己说的。”
“这？”
“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圈。鬼镜可以照出篆师沾染的魙鬼余烬，所以只要被照就能大概判断有没有临近疯癫的边缘。
录册的篆师要把除魙的数目提前上报到宗门和朝廷，上报未必是什么坏事，可如果不报，他就会被通缉，家族乃至师门将被株连。
而每三个月，各宗门和朝廷都会组派清剿队核查在册篆师的情况，即使想要隐瞒，也只会导致更差的结局。”
“所以只要不在册就没事了？”
“野篆师根本没必要去做除魙这种损己之事，除魙所有的好处都是朝廷和宗门给的。”
“倘若有人想为另一个疯掉的篆师隐瞒，或者被威胁不准上报呢？”
“很简单，知者同罪。如果知晓者不报，别人上报了，他就与疯者同罪。
身为篆师，鬼镜灵篆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根本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照你，别人偷照，你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报。
一旦有疯掉的篆师被发现，不报就是重罪，报只有好处，不报只有坏处，所以发现者只能报，也只会报。
到最后，与其人别人凭空得了好处，不如余泽后代，哪怕只得到一世清名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所以就绕回来了，一旦有篆师疯了就只能上报，不管是真是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果然是一个圈。”
“嗯，不过还有种情况你没有想到。”
“什么情况？”
“如果你不照，就什么事也没有。”
——
那是历劫前很遥远的事了。
在最终之战中杀死神将后，他一直游走在无边无际的生灵海。
岁月可以磨平信念也可以磨平仇恨，但磨不掉本性，在无尽背叛与黑暗中的成长塑造了一个魔头。
在接连抽炼了整整九条真龙血脉，融于自身后，他终于超脱凡俗，拥有成神的机会，但无论怎么修炼都差临门一脚。
直到被那家伙追杀。
没有理由，他说他缺一套好看的盔甲。
完整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越见卿带着些许恼笑摇摇头，挥散心中的怒意。
柏草还以为是自己用语令从烟罗那抢点心，惹得主子生气，半天不敢抬头。
越见卿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是的，他的真身根本不是人，又怎么会和这样的小东西生气呢？
周围的人群忽然安静，淼真人缓步走来，像一叶推开波浪的孤舟，她已恢复了年轻姣好的容貌，眼神却非同一般地深邃。
“多谢殿下相救。”
她的第一句话就令众人吃惊不已。
淼真人虽然第一次出山，但早在她当年那轮天宫选拔时就已经很出彩了，如今能被非是观作为下山行走弟子，相当于宗门脸面，她的一言一行都非同小可。
“真人助我良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柏草微笑，神情谦和，远没有传闻中那样说话遭人嫌的样子。
淼真人只是沉默颔首，然后离开。
既然这位不打算从自己身上索要什么，她今夜就准备请示师尊回山。
山下怪物太多，宗门还是再封三千年吧。
“我们也走吧！”
柏草轻快地笑，以至于众侍者都没反应过来是越见卿在说话。
金环神色微有些凝重，“殿下，去哪儿呢？”
黑尾和赤眼已经找到，但作为篆师，她们这辈子基本都废了。
上次七位金龙卫重创两个，现在四个蜂又折损两个，实在不宜再做行动。
越见卿瞧了她一眼。
这瞬间，金环只觉得心灵深处如同被天外陨石击破，贯穿地底，直至岩浆喷涌，世界破灭。
又像寒针纤细无形，绝世锋利，轻易刺穿层层盔甲，割伤灵魂。
她脸色一白，屏息后退半步。
“去找个人。”柏草的声音依然轻柔温和。
好半天，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话道，“殿下，找什么人？”
“是这样的，他需是形貌狼狈衣衫褴褛，甚至手足残缺，食不果腹以乞讨度日。
唯独一双眼睛看似无神，实则凌厉如饥犬饿狼，暗藏獠牙。
他曾享荣华富贵，养尊处优，如今却可藏身于市井，屈居于野庙，容忍欺凌而心志益坚。
他逡巡于一地不肯离去，但无人询问，无人相助，他在绝望和不甘的边缘徘徊，如待雷之春笋，谋猎之鹰鸟，却苦于没有机会。”
柏草舌弹如灵雀，飞快地说完一大段话，然后安静地注视着面露疑惑的众人。
“敢问殿下，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将要为我寻得这样的人，至于他叫什么，不重要。”
金环还未明白其中意义，黄夭已经回神，“殿下，我们会为您寻找到他。可是之后，还需要做什么吗？把他抓起来？还是？”
“告诉我在哪就行。”
柏草淡淡地笑，这才让人感到一丝熟悉，甚至有些安全。
远处，深林。
辜狐飞取下耳朵上两对罩子似的篆器，恭敬地递给头戴莲花玉冠的老头。
“宫主，他说他要找一个人，却不知这人姓谁名甚，亦不知道他身处何地，可真是奇怪。”
陶柏睿沉吟道，“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啊？”
“一直谋划灵水镇的幕后主使还没死，他要去杀了他。”
“这，他找的人就是幕后主使？不可能吧？”
“当然不是，那只是一个饵。”
“饵？”
“肉身傀儡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要做新的，就需要那样的饵。”陶柏睿顿了顿，“我们走吧，去找上尊。”
“找上尊做什么？”辜狐飞瑟缩一下，“找上尊帮他？”
“他不需要别人帮助，找上尊是为了防止丁麟刻发疯。当师父的总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