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九华天。

　　苍穹之上，云海翻涌，九种色彩的霞光间歇变换，从云层中向上逸散。

　　两只白毛骏马踏云而行，左右两腿各步伐一致，若是此刻马背上的人端着一碗平水，恐怕都不会洒出。

　　远处，九座硕大的仙山如一柄柄巨剑倒垂，山体莹莹生辉，或赤如烈火，或青若寒霜。

　　那是被山上果子染出的颜色。

　　山与山之间并无桥梁，通过一条悬浮的金色泉水勾连，在仙山中央，竖立着一座流金高塔，塔身高过山巅，檐角垂落着星光，散于山中涌出的清水。

　　陈修广与姚玉守协手去追裂界兽费了些时间，再到塔下时，已有好几匹白色马匹栓在这里了。

　　两人闲谈间，进到塔中。

　　塔内中空，四周是环梯向上，从内部看塔身是全透明状，从外界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看见外面。

　　亮堂的大厅中，传出乱哄哄的闲话声。

　　每位小灵君都有自己的位置，跟姚玉守对了一个眼神，二人分开，陈修广悄独自咪咪地走，脚步很轻，直到来到一处灵光前，这才停住步伐。

　　白光琉璃下，算上他共有四人，多为年轻人面孔，嗓音稚嫩。

　　说实话，作为天朝在职人员，他至今也没搞明白他们是怎么诞生的、以及生在九华天中，这方空间到底是于天空之上呢，还是一块异空间区域。

　　陈修广只知道醒来后，人就在塔中，外表也如现在这般年龄形态。

　　而在他们之中，陈修广自认为应该是新人，因为在他睁眼前，其余六七位小灵君便已在此地候着。

　　为何现在只有三位，大抵是其余已经复命完毕，离开此地了吧。

　　“你们俩来晚了。”

　　不多时，中央落下一云纹官服，看模样少说四十往上，脸上白如霜雪的先生，按理说同龄凡人到这个岁数脸上多是褶子，而他却意外的平整。

　　就是这么个俊秀的白面先生，说话又柔和，可一落地，刚刚还在纷乱的小灵君们顿时鸦雀无声。

　　包括陈修广在内，他们个个腰杆微弯，像是俯首的奴隶。

　　白面先生冷眼扫过姗姗来迟的二人，陈修广噤若寒蝉，他虽低着脑袋看不到前方，但仍能感受到目光的停留。

　　白面先生未听二人做解释，他也不屑于去听。

　　“此次接引可有纰漏？”

　　冰冷的询问声轻若蚊飞，却能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灵官大人，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由西北方向那位小灵君先声道，后面差不多是相同的话。

　　陈修广说完后，瞄了一眼面前的灵官。

　　这位大人号幻星灵官，是他们的管理人，也是陈修广除开几位同僚，见到的唯一一位上层人员。

　　幻星灵官听完众人汇报，又说：

　　“今日的寿元还不曾收取，你们准备一下吧。”他面色无常，与小灵官们判若云泥。

　　寿元自是指他们的寿数。

　　在天朝，唯一硬通货就是寿元。

　　寿元珍贵，脱胎于愿力之中，众人常说，一位神倘若香火没了，那也就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作为接引者的小灵君们，下界城隍、山神、河神、土地，受香火产生的愿力，他们自己保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则会无形中上交天朝，由小灵君们进行二次收集，最后灵官来收取。

　　偌大的九华天就是由上交的愿力搭构，所见灵泉中的金光、仙山中生长的野果，皆由寿元所化。

　　陈修广的工作大概就是如此，没日没夜的采摘寿元，若收到接引令，便乘着裂界兽下界接引。

　　当然，他们可以拿一点寿元占为己有，这是灵官们默许的。

　　对于“一点”的定义各不相同，小灵君能往少里拿就往少里拿，免得灵官检查后，引其动怒。

　　陈修广还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今日灵官们无心监管他们，心思都在别处，平日里一般是一早来收取寿元，不会拖到现在。

　　而且整个过程，下界神明一无所知，或许在他们眼中，天朝神明的寿元就是用之不竭的。

　　小灵君们面色难堪，汗流满面，听幻星灵官吩咐，周身神力开始翻动，没一会儿从口中吐出一颗金色饱满的球体。

　　每人手捧一颗，精神气上忽然变得极为虚弱。

　　陈修广无奈摇头。

　　遗憾的是，若想将寿元长期保存，必须通过载体保存，也就是由小灵君们先吸收后，再由寿元凝果之术，剥离而出。

　　吐出的金球，便叫寿果。

　　活生生减去寿元，可谓相当痛苦。

　　陈修广照他们一样，痛苦难耐地从口中吐出寿果，不过却没他们那般脸色苍白。他特意引动神力在体内爆发，气血才渐渐暗沉。

　　待所有人都捧起寿果，幻星灵官才有所反应，只手一挥，果实落入怀袖之中。

　　一一检查过后，露出满意笑容。

　　“你们在这儿也别光闲着，有空练练法相，过段时间就不由我来负责你们了，届时来的那位脾气可不如我这般好。”

　　“是，灵官大人。”

　　小灵君们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有何作想，陈修广想的则是能不能让那位游奕灵官来管理他们。

　　幻星灵官道毕，便揣着寿果向塔上去，直到人身埋入刺眼的霞光。

　　这会儿，陈修广一行人才松了口气。

　　“法相？让咱们练法相？”

　　“可是当初与凝结寿果一同传下来的秘术？”

　　交谈的二位叫方云昌与王忠，与陈修广还算交好。

　　来到九华天后，日日的闲适生活根本用不到法相，他们早就抛掷脑后了。

　　说着，他们纷纷尝试起来，无一不是只凝结出半个身子那么高的虚影，还好九华天上无风无雨，要不然一阵清风微拂，都得散成碎星。

　　姚玉守是个刻苦的，晚间多有练习，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样子，起码虚实度上合格了。

　　“姚灵君，你说这九华天到底是何地，灵官大人去到的上面又是哪？”

　　正享受着诸位投来的目光时，陈修广却一看不看他，始终仰望着塔上霞光，忽然问道。

　　从来到此地时，姚玉守在众人中便是领头羊，知晓得多，不像其余人一样什么也不清楚。

　　陈修广也是看准这点，与其熟络了一月，才敢问出这种问题。

　　显然，陈修广高估了他的水平，或者说，高估了他二人的交情。

　　“不晓得，咱自打有了意识以来，便在九华天生活了。”

　　“这样啊……”

　　陈修广往前贴了贴，与姚玉守肩并肩，姚玉守一开始还没明白对方要做甚，忽觉有人戳了他一下，遂垂头一看。

　　是一颗金灿灿的寿果。

　　“！”

　　姚玉守眼神骤然一缩，即刻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发现后，将其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