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刀光剑影越战越烈,卫青越战越勇,而心里越来越慌。
察终思始,这场布局的渊源,已经非常清楚,是惹不起的人物。
在平阳公主府邸的日子,卫青当然知晓官场乃至宫廷秘闻逸事。
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对面的魔头,正是大汉帝国朝廷的第一鹰犬毒豹宁成和第二鹰犬烈焰修罗爪尹士文!
谁能调兵遣将?指使悍勇的武士们伪装成淘砂夫,充当杀手!
而且就在京畿重地直接动刀杀人,这可不是大汉三辅的办案风格,一不是京兆尹,二不是左冯翊,三不右扶那么,只有可能是朝廷最高司法刑狱:廷尉府。
而今天,调动的是两大魔头:毒豹宁成和烈焰修罗爪尹士文,他们可不是廷尉府能调动的,那么,只有可能来至……皇宫!
所以,卫青非常明白,最危险的,是姐姐,是身在皇宫,如履薄冰的姐姐卫子夫,步步暗藏杀机,稍有不慎即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决战之初,一看到这两大魔头已经显山露水了,卫青的心沉入谷底。
想想会造成什么后果……不仅是卫青个人生死,还会牵连整个家族。
面对朝廷鹰犬们的残酷围剿,肆无忌惮的屠戮,卫青不出手则是坐以待毙,一出手又是引火烧身,出手不出手都是罪过,动或不动都会落下罪证。
动辄得咎,否则即是咎由自取……要你死,你怎么做都得死。
卫青威武雄壮,可不是泥捏的雕像,而且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此时此刻,沉着冷静,不动真力,不下死手,不求击败朝廷鹰犬,只求争取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顷刻间,迎战失利,大败惨败,兄弟们狼狈而无不堪。
扬名八百里秦川的盗墓巨寇咸阳三虎,老大土福已奄奄一息,他的胸膛被尹士文的烈焰修罗爪洞穿,焦黑的创口冒着诡异的黑烟……
己方盟友伤亡惨重,敌方杀手肆无忌惮,猖狂攻杀,刀刀见血,不留活口的嚣张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以毒豹宁成为首的朝廷鹰犬们,从来都是嗜血噬杀成性,他们可以啸聚衙门,纵横街头,可以肆意屠杀游侠,甚至滥杀无辜,杀人无罪,反而有功。
而卫青这帮朋友们,随时可能被扣上倒霉的帽子,成为待宰的羔羊,任何罪名都可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能反抗,且反抗也不能过份,要不然,扣上叛军谋逆的帽子!
警惕,谁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陷阱在等着?
此役,卫青虽然出没于血光飞溅的修罗场,闪展腾挪刀光剑影中,而他的心是冷静的,是明智的,也是矛盾的,投鼠忌器,顾虑重重。
突然,两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毒豹宁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之间,上下两道残影,左右开弓,指尖带着一种阴寒,令人心悸,精准地点在土富和土贵的后心死穴上!
没有惊天动地之声势,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只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微响和生命瞬间熄灭的颓然……两具壮硕的身躯,就像被同时抽去了脊梁,直挺挺地砸在宁成脚下,沙场狼藉,溅起一片血泥!
雷霆一击,精准迅速,一举击毙了咸阳三虎老二老三,甚至靠近的一名杀红眼的杀手也被误伤了,稀里糊涂享受到了最高的意外惊喜……他们三人的眉心都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而且,前后是通透的!
力道猛得可怕,击穿了前者头颅,余威继续击穿了后者的头颅!
杀手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惊愕,直挺挺地栽倒后,已断气了。
宁可错杀,不可漏杀,这是杀手的最高境界。
而且,正好有背锅侠,卫青和公孙敖这八个倒霉蛋,替死鬼,个个可以成为完美的背锅侠,正好指控是他们杀的,杀害了朝廷官兵将士……该当何罪?放心好了,刑狱流程的解释权,全部都在宁成和尹士文嘴里。
难怪他们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草菅人命,任意屠杀抹杀!
或许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和咸阳三虎琢磨不透,匪夷所思,而同为官场人士的公孙敖和韩说,两肋插刀而又两面难堪,愈演愈烈,东窗事发,上锋追查问责,可不好交代。
外行者看了令人心寒,内行者默然,有苦难言……正如卫青。
宁成比尹士文的凶残狂暴程度更厉害,相比尹士文缠斗半天,这么费劲,而毒豹宁成一出手,如拈花拂柳,举手投足之间,已是顷刻毙敌,冷酷而精准,高效而诡异,令人胆寒!
没有激烈碰撞,没有狂暴杀气,只有逃生与战死!
宁成语音平淡,波澜不惊却暗暗透寒,渗入骨髓:“哼,区区几个鸡鸣狗盗之徒也拿不了,简直是酒囊饭袋!”
这句话刺痛了尹士文的骨髓,也更进一步点燃了杀心,尹士文浑身一颤,低头垂首,双眼几乎冒出火,暴喝一声:“大人息怒,卑职无能,罪该万死,如今,奉大人命令行事,开刀问斩,马上杀光,一个不留!”
“大胆,耳朵聋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宁成鄙夷地斜睨着尹士文,目光就像在看一条办事不利索,笨手笨脚的癞皮狗,声色俱厉,断然喝斥:“拿下,这个卫青要抓活的,还不快押解人犯回府!”
尹士文受责挨骂,当然满肚子怨气,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凶相毕露,亡猿祸木,把满肚子怒火发泄到了卫青几人的头上,当即,扬起了血染的魔爪,动手擒拿!
败局已定,生死已定……卫青、公孙敖和韩说心如死灰,万念俱毁!
“且慢……”声音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
恍惚之中,语音似在十里百里之外,而人已到眼前,就在眨眼之间。
声音的尾音尚未消散,一道青色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坍塌的院墙上。
快!太快了,快得超越所有视觉的捕捉……
前一瞬间,感觉人还在天边,后一瞬间,人已近在眼前,这种声至人临的绝顶轻功,让所有人心头剧震!
残阳如血,泼洒在一片狼藉的修罗场上,凝固的鲜血与尘土飞扬,混合成动与静的反差,干冷的空气中,弥漫铁锈腥味和焦糊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片死寂的杀戮之地边缘,悄然傲立着一道身影……杏花雨丝,落英缤纷,青衫飘零之处,意动惊雷!
这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一身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这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令人感到刺骨寒冷和深深忌惮的,神秘对手!
负手而立,玉树凌风,略显单薄,肩背挺直如修竹,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刚毅风骨,气质温润,毫无锋芒,站在那里,平凡得就像寒窗苦读,赴京赶考的寻常书生儒士,路边随处可见,融入茫茫人海,形如树叶隐入林海。
而正是这貌不惊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青衫小儒士一出现,整个冰冷杀戮与绝望狂意的修罗杀场,骤然剧变,恍若黑夜亮起一道炫丽闪电,划破了沉重的苍穹!
幽风拂野,柳絮飞舞,衣袂如刀……
宽大的青衫衣袂,翩跹如鹤展翼,更衬得他身形颀长,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融入这苍茫暮色之中。
青年微侧首,青头白脸,目光冷静而含笑,只是笑容有点冷。
唇露皓齿,如碎玉承光,而眉宇间隐有霜色,似藏十年剑影。
左手掐诀,右手指腹隐现厚茧,似曾久握锋刃者也。
尹士文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似遭雷击,又似老鼠见了猫,在绝对的碾压实力面前,烈焰修罗爪那点凶焰劲被彻底浇灭。
阴狠毒辣已经被愕然取代,岂能不认得?这位看似普通的青年,比毒豹宁成恐怖百倍,似乎烙印在巴蜀唐门禁忌卷宗里的恐惧!
尹士文脸上的杀气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感觉体内引以为傲的烈焰修罗爪内力,竟如不由自主地蛰伏收敛了,就连一丝毒火都提不起来!
与尹士文的愕然相比,毒豹宁成的反应更为诡异。
纵然是朝廷第一鹰犬,纵然傲视江湖,刀头舔血惯了的魔头,如今,竟然望而却步,宁成也是一次次振奋战意,突破心理上的压抑,决意迎接挑战,不惜一战!
功由意动,意由心动!
小儒士逼近时,宁成早已警觉,丹田气血激荡,战意本能地被点燃,然而,当对方真正现身时,那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海的气场笼罩下来时,宁成发现……自己的战意,心不由身,身不由己,颓然溃败!
任凭如何凝聚意志,如何催动内力试图冲破那无形的压抑,都如同蚍蜉撼树!
毒豹宁成只觉得,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引起了身体深处某处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栗!
这是一种他纵横江湖、刀头舔血半生也从未体验过,彻底的,被更高层次力量碾压的陌生感与恐惧感!
绝望中的公孙敖,当看到小儒士的一瞬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失声叫道:“啊!郭……”后面的话,赶紧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谨慎。
“大人,他是……”尹士文神情极度紧张,凑近宁成想要耳语提醒,却被宁成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制止。
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甚至有一丝……连宁成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兄弟们,快走!”公孙敖反应极快,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猛地一拽还有些发愣的卫青,与韩说默契配合,动作迅捷,一左一右架起了重伤的朱威朱猛兄弟,转身就向包围圈外冲去,目标直指远处茂密的柳树林!
“退下!”尹士文就在同时,厉声喝止几个下意识,想挥刀阻拦的杀手,心中暗骂这些蠢货,不知死活!
眼前这个局面,动手就是找死!
青年静静站着,目光平和地扫过战场,视线掠过断壁残垣,掠过斑驳血迹,掠过血泊中的尸体,掠过浴血奋战的卫青公孙敖等人,最后落在宁成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也没有释放一点点威压。
宁成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滑过他僵硬的脸颊。
尹士文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尘埃里,只求那平静的目光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他身后的那些强悍勇猛的杀手,虽然不明所以,但野兽般的本能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身体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感到无比艰难。
时间仿佛凝固了。
青衫书生依旧静静地站着,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一片深邃的星空,以最平静的姿态,无声地镇压着这片刚刚还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修罗场。
书卷的温润外表下,蕴藏的是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无尽锋芒!
那锋芒并未出鞘,仅仅只是存在本身,就已经能让最强的猛兽匍匐而行,让最毒的蛇蝎蛰伏!
今日一战,追杀与逃亡,追捕与反追捕。
巴蜀唐门邪派第一高手,烈焰修罗爪尹士文,率领三十多位高手追杀卫青公孙敖八人,不算瓮中捉鳖,也算稳操胜券。
现在又增加一大魔头,毒豹宁成,可就真的算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若果真下死手绝杀,卫青等八人早已伏诛。
可是,为什么折腾到现在,他们几个还能活蹦乱跳?
卫青心里一紧,这究竟是想引诱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