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渊
深渊之下,暗无天日。
李遗缓过神来,渐渐有了知觉,钻心的疼痛从躯体各处传来,使他的思维变得迟滞而麻木。
睁开眼,四周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正疑惑着,李遗试着活动胳膊,却引来锁链的拖动声。
扭头看去,黑暗中延伸出四根碗口粗的铁索,正牢牢缚住他的手脚。
奋力想要挣脱,黑漆漆的粗铁上便浮现出金色流光的铭文,令他动弹不得。
“我这是犯天条了?”李遗喃喃问道,却无人能替他解惑,与他为伴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渴望自由的念头更甚。
“要是能摆脱躯壳的限制就好了。”
一念既起,李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视角在不断的上升,直至撞到上方未知的屏障后停了下来
其下的一切被看的清清楚楚:铁索如巨蟒般死死缠住了一个满身血渍的男人,躯体上是大片大片的血痂,脚下的大地早已被鲜血染红浸透。
这般血腥凄惨的景象,令人不禁怀疑,究竟是何等惨烈的反抗,才能招至如此下场。
李遗不清楚,他只是个外来者,一只不幸的替罪羊。
抬头望去,上边是一片浓雾,将他与天地隔绝。
他隐隐觉得,出口就在上边,却无法再往前一步。
这次尝试令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心神瞬间被拉回躯体,随即便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天地有万古,凡人只百年,李遗不老不死不灭,却更像是神罚,在深渊中任凭岁月磨灭自己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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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孙世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次呼吸,就如同刀片割喉般痛苦。
满是恐惧的双眼,倒映出四周滔天的火光。
灼心的热浪卷起漫天余烬,扑打在孙世安单薄的身体上,以及他头顶上那柄冒着森森寒气的单刀。
身后的破落茅屋里,传来马贼的淫笑声以及妻子的哭喊声。
他想不到,为何满村的青壮会被三五马贼吓破胆,仿佛只要将头埋得够低,便能躲过一劫。
他想不到,为何苦难灾厄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明明他是如此虔诚的信徒、如此老实而又平凡的村民。
“大慈大悲观世音,救苦救难天尊。”孙世安哀求着,紧闭双眼。
佛陀也好、仙尊也罢,求求你们救救我,带我脱离凡间苦海的沉沦。
深渊之下,沉睡中的李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副场景,尚存的人性驱使他下意识出手相助。
“我该怎么做呢?”李遗回想起先前的尝试,他以孙世安脖颈上的神像吊坠为媒介,试着将神识映射出去。
孙世安怀中便爆发出耀眼光芒,看得强盗眼睛都直了,伸手便要一探究竟。
下一刻,手中的单刀便脱离盗贼的控制,直直飞了出去。
“有趣有趣!”李遗顿感身心舒畅,能自由控制一物是他千百年来未曾体验过的经历。
耍过一番,该办正事了,感受到身体内飞速流逝的精力,李遗未敢有半分迟疑。
心念一动,单刀划过,一干马贼人头应声落地,速度之快甚至都无法发出惨叫,只留下一张惊恐的脸。
孙世安睁开眼,不见先前残暴的马贼,只见那飞刀径直冲向屋内。
又是数声刀锋与颈骨摩擦的声音,温热的血水溅在纸糊的窗户上。
确认不剩漏网之鱼,李遗这才念念不舍地将神识收回,屠戮过后,生灵的血气令他精神大振。
“我需要祭品、需要血食。”李遗确定了一件事,生灵的血气能让他恢复力量。
但他出手一次便要消耗数年的积累,光凭这几个马贼定是入不敷出。
“好不容易能出来放放风,就这么走了,未免有些可惜。”李遗思索着,将残余的神念结成一个眼睛模样的印记,牢牢钉在孙世安的灵魂上。
“这下好了,有电视看了。”重回深渊的李遗,满意地点点头,很快就因消耗过度,又昏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哐当一声,单刀落地,神像又恢复死寂,只剩下孙世安冲进屋内,抱着奄奄一息、惊恐未定的妻子痛哭流涕。
“神仙显灵,救了我们。”孙世安喃喃道,向身旁的妻子展示手心中小小的神像:“别怕,有神仙在,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说罢他似乎想起什么,赶忙冲了出去,大喊道:“神仙显灵!神仙显灵!马贼们死完了!大伙快出来救火啊!”
“爹,马贼跑了,咱们快出去吧!”紧闭的地窖里,听到孙世安喊声的年轻人有些兴奋,刚想起身大叫,便被一旁的中年男子压了下去。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中年男子略带怒意,压低声音教训道:“指不定他投靠马贼,想把咱骗出去呢!”
“你爹说得对,先管好自己。”
天色渐明,东方鱼肚露白,红的黄的白的在天边齐聚,令孙世安回想起满地的脑浆血浆,忍不住地干呕。
孙世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茅屋内,看见睡梦中仍带着惊恐神情的妻子,心中未免有些担忧,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前的神像吊坠。
村落的水井前,陆陆续续聚集着幸存的村民,恢复平静的村落仍维持着原有的秩序。
像孙世安这种外来户,既无长辈照拂,又无兄弟帮衬,仍处于村落的底层,即便是他救了一夜的火,即便是他求来神仙庇佑。
众人虽不信孙世安的说辞,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马贼不是他一介村夫能解决的。
孙世安向众人展示手中的神像,这神像不过半个巴掌大,栩栩如生,材质似象牙又似牛骨。
还未等他诉说昨日的遭遇,就被村中老人的驳斥。
“这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邪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我看昨天是天尊下凡,菩萨显灵。”
又有人来相劝:“这能是什么好神?还是早些丢了,免得给咱村子招祸。”
看着众人争论的丑恶嘴脸,孙世安心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马贼已死,留下的马匹也被众人分去。
马胯骨上的烙印早已被马贼们毁去,让一众村民分润的心安理得。
以良田被毁,急需开垦为由,众人一个接一个上前将壮马牵走,只留给孙世安进气多出气少的老马,马背上大片大片的毛皮早已被烧焦。
孙世安无力反驳,他没有那么多的田地,能让大火去焚毁,也没有能力广拥田地,要马匹去开垦。
这都是他的错,弱小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