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吃吗?
“苟者”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
“苟者”以“生”存心,以“活”存心,以两者指行。
苟,且也,假也,皆假借也。
是故,“苟者”于世,常遭君子所耻,遭小人所欺,遭常人所弃,毎念及至此,未尝不夙夜忧叹,心如绞痛!
痛哉痛哉,痛何如哉!
“苟者”之难,难于上青天!
浩浩苍天,泱泱寰宇,吾辈“苟者”,当勉励奋发,以图共强!
……
(省略千字)
无法可以“生”之时,当裂目而视,切齿以对;无法可以“活”之际,当强以横行,舍命一击。
如此,方不辱“苟祖”之教诲,扬我“苟者”之尊严。
切记!切记!
-李长生手记
“就这般死去吗!这她娘的,太屈辱了!我这后生‘苟者’,不学无术,已至今日之局,真真玷污了‘苟祖’前辈,他老人家的一世英明!”
李长生心中忿忿不平,思及龌龊平生,实是百感交集,怎奈终究无法可施。
“扑哧~”
躯体,终是与地面接触。
然而,大出意料之外的,李长生并没有承受自己想象中的悲惨后果。
骨骼没有折毁,血管没有破裂,血液没有飞流。
他的身体,上下浮动一会儿,竟也慢慢不动。
“怎么回事?恶婆娘良心发现了?可,这味道,呕!”
李长生还未想念通透,只觉胃中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开始狂呕不止。
如此,折腾了足有半日之久,酸水吐出一波又一波,最后,竟直欲将整个肠子,尽数吐将出来。
稍有缓歇,已见李长生眼中血丝密布,清水鼻涕,也如连线的微流,簌簌直下,其状甚惨!
无来由,天谴之人-李长生,本幻想将平生所学,一一施展,或可脱出这恶婆娘之手心,日后伺机而动,报仇雪耻。
然,经得这残忍歹毒一番玩弄后,没的丢了大半条性命。
因此,方才所立之志,什么“待我时来远转,必要将这歹人狠狠羞辱一番”,亦有“若我习得旷世神功,也可将其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几日,以报此仇”。
凡此种种,大志心气,遭此一劫,不觉灰了多半。
一股难闻之气,始终在鼻腔萦绕,久久不去。
上头之际,李长生缓缓睁开双眼,却见面前竟为一片血海,到处散着腐臭之气的死寂血海。
而身下,孤零零地,只有一根圆木飘浮,肚子却好像死死粘在了那块圆木之上,不能挪动半寸。
如此,虽难受得紧,但只要全身始终保持这样一种水平状态,便不致使身体倾入血水之中。
但,这种姿势,实难坚持太久。
况李长生此人,平日里虽吹嘘自身男子之气魄,实则名不副实,挥霍吹牛,哄人而已。
论其(脾)气,大则极大,“嘴炮”功夫倒也勉强可算是菜鸟一级,但也仅限于此,不必深究。
观其体魄,从上至下,虽也在“窑口”搬过不少砖头,干过许多杂役,吃过许多霜雪,挨过许多毒打,思之实在心酸。
可乍一看,这李长生浑身上下,大部皮肉,竟全然白白嫩嫩。
真可说,这家伙比之女子肌肤也不遑多让,哪里像什么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苟者”?
常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反之亦然,世上不存在一无是处的人。
再细看时,终在其肚皮之上,看见一大块略显窝扁的腹肌。
很大一块,以坨而论的话。
仅观李长生这一副“堂堂尊貌”,哪里能禁得住这般考验。
果然,不过一刻,李长生的身体,已经开始微颤了起来,摇摇摆摆,欲坠不坠,实在令人头疼。
他这轻颤,随之,便带动身下的那根不知是何材质的圆木,一齐浮动起来。
一时,两者齐动,人木共晃,场状怪异。
轻轻点点,晃晃悠悠,李长生鼻尖儿,不知何时,已蓦然粘上一滴腐血。
他正自茫茫血海之中,沉浮不定之时,忽觉身侧现出一人影来,而且,竟还和他同挤在圆木之上,顿时心惊。
“我一人于这圆木之上,还觉不稳,怎的又有一人来凑热闹。”
只是,那人轻踏而至,却似乎并无重量,这根圆木,也不过是维持原来的晃动幅度,实是匪夷所思。
待寻得平衡点后,李长生侧目而视,余光瞥着一袭红衣,便知不妙,暗骂道:“这恶婆娘,定然都是你搞得鬼罢!”
那女子星眸微动,同样向下瞥了一眼苦苦支撑身体平衡的李长生,看去十分随意。
一双“赤色红瞳”中,尽是轻蔑傲慢。
她居高临下的态势,再加之一袭血色红衣完美着身,三千青丝无风而飘,俨然女王之姿,霸气侧漏!
良晌,她终于徐徐弯下身来,曼妙腰肢先入眼帘,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体态优雅,动作轻盈,只任由长衫浸于血水之中,似乎有这血水浸养,那红衫更添几分妖媚。
便是仅仅弯腰之举,已能将人之心窍迷住,李长生虽受其“气场”影响,但他发誓(举双手),自己从未对此女动过心思。
至少,还有他自己相信。
“讨厌,竟然被你看透了哎!这下可坏了呢!”
红衣女子徐徐抬手,以食指在李长生脑门轻轻一点,大跌眼镜般,竟又款款挽袖,细细为其拭去刚刚沾粘的血滴儿。
四目相对,两神互交。
若此刻,是李长生第一次见这女子,还是在这般危难之时,说不准,从不流泪的他,或许可以被感动的稀里哗啦。
百感交集之时,自然涕泗横流,甚至于,认作红颜知己,那也是相当有可能的(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
然并卵,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刚还俨然君临天下的巾帼气魄,如今,却又忽然转为似水柔情,这改变,着实转换自如,忒也快了些!
思及适才这红衣女对自己“惨无人道”的凌辱虐待,李长生心思一动,知难逃毒手,终暗下决心,“舍命一击”。
“恶婆娘,今日我李长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从之前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这绝对是李长生说过最正经的一句话了。
他,怒火中烧。
随即,怒目而视。
红衣女子表情一滞,目光忽然无神。
俄顷,她又忽地回转,恢复如初,一时语笑嫣然,淡淡反问:
“人格?
是什么?
能……吃……吗?”
李长生满脸黑线,身直口呆。
他只觉肺腑内,一股热气突突上涌。
一口老血,几欲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