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城中,几缕青烟袅袅升起,又随着几道爆炸声,新的惨剧接连出现,就发生在夜小千意想不到的地方。
城东边最大的裁缝店似乎着火了,那些黑烟隐约可辨应该是布料燃烧产生的。
城北丰年米店也遭了殃,那灰白色的浓烟大概是粮食燃烧生成的。
还有城西的一条美食街,火光冲天,像是酒水被点燃了,而城南夜府,也只剩一片废墟。
夜小千环顾一周,这片生他养他的地方,正在遭受大难,那些烟火冲天的店铺,有哪一家不是夜府的产业?
“果然是在针对我呀!”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的位置?”
或许是四散奔逃的人们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又或许是愤怒的心绪蒙蔽了他的判断,再就是觉得自己无能而产生了挫败感,让他一时之间只能呆在原地。
但他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别样的情绪,那就是怨念,仇恨和罪孽,这三种负面情绪一旦纠缠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在这临近崩溃的边缘,一股力量出现,在他心口汇聚,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触他的皮肤,温暖又舒适,让他的负面情绪瞬间消失不见,大脑一片空明,所有不解的疑问,像是有了答案。
“翻江龙在报复我,而对我最为了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夜林宇,他一定知道我杀了惜花夫人,然后在利益的驱使下,出卖了我,出卖了夜家。”心思急转间,夜小千对一切仿佛了然于心。
“罢了!罢了!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既然夜府已经毁于一旦,我便不再是什么夜家家主。”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玄铁牌,上面镂空雕刻着一个捕字。
“从现在起,我在浏阳城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将令牌系在腰间,夜小千表情严峻,眼神冷冽,负手立在高墙之上,扫视着周围。
很快,便有一队兵卒,惊慌的捂着头顶官帽,提着刀,狼狈的赶来,一眼见到夜小千,便像是见到了大救星,跑到近前站成一排,纳头便拜。
“夜捕头!请救救城东的兄弟们!一个会使铁拳的凶人,已经击杀了好几个城守!”
“夜捕头,还有城西,翻江龙,翻江龙在那边大开杀戒,无论是谁,见一个杀一个,连妇人小孩都不放过!请一定要先诛杀这个首恶!”
“夜捕头,您的几个护卫,在城北和一群清风寨的残党正捉对厮杀,您快去看看吧!”
几个守卫慌慌张张,汇报自己所见所闻,显然他们是从几个不同方位过来的,却心有灵犀的结伴来找夜小千,只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如此看来,浏阳城即将被攻陷了,关键时刻,能站出来的人,似乎也只有夜小千了。
在这十万火急的事态下,夜小千反而冷静下来,双手抬起,在半空虚按了两下,叽叽喳喳的守卫们这才闭上嘴巴,只用期待和急切的眼神看他。
“城南呢?”夜小千俯瞰着他们,淡淡的道。
城南是居民集中区,人口众多,若是攻城战,按理说那里才是主要关注的地方,但是此刻却无一人解释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忽然有一人出列,抱拳道:“城南……城南有一个面色蜡黄的老和尚,所以……所以只是有几处地方失火,损失还算不上太大。”
夜小千微微一愣,没想到最该防备的地方,却被翻江龙和夜虎两人放过了,只留下虎和尚。
忽然,他眉头一皱,好像漏算了一个人。
于是他伸出右手,屈指盘算道:“城东使用铁拳的人,定是夜虎无疑了,看来他已将《铁臂拳》练到了第九重,而翻江龙又在城西,城北是清风寨的喽喽,城南……城南只有虎和尚吗?不对!还有夜林宇!”
“这个畜生!”夜小千眉头一皱,便知道这家伙的打算了。
他要孤注一掷,最大可能的杀死更多的人,而虎和尚的实力,也未必就弱于翻江龙,而夜林宇在惜花夫人身边待了那么久,少说也有一些杀伤力极大的东西,现在,却是他用来杀伤平民百姓的杀手锏。
“黑种,难道就在你的身上吗?你绝对无法掌握这一股力量!”夜小千身子半蹲,砰的一声响,他的身体便如离弦之箭,飞跃数十丈,落在一座酒楼的窗沿上,再如此反复,很快就来到了城南。
“啊!!!”
“快……快跑啊!”
“杀!杀!杀!”
“阿弥陀佛……施主快住手吧!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一幅人间惨剧,正在他眼前上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他们的身上都有被锋利的刀刃切割的痕迹,血水在青石板上蔓延,在一处低凹的地方汇成一条血液溪流,两旁都有倒塌的门板和木墙,里面的景象比外面也不遑多让,此刻的夜小千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似乎有无数声惨叫和哀嚎在他耳边响起。
夜小千目眦欲裂,死死的瞪着夜林宇,他正从腰间一个花布袋里面掏出花瓣,正要洒向一群簇拥在一起的妇人和小孩,显然是想行那灭绝之事。
“交代遗言吧!”夜小千站在一栋木舍的房顶上,脚下踩着青瓦,言语沉重,不带任何感情。
夜林宇猛的回头,又抬起头,这才看到了夜小千,顿时表情变得狰狞可怖,浑身颤抖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夜小千,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丧门星!你毁了我的一切,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所以呢?”夜小千眼中的愤怒,直接把他的仇视抵消的一干二净,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片海,血海。
究竟有多大的仇,才能让两人不顾念亲情,恨不得致对方与死地。这个时候,能够开导一二的虎和尚却只做未见,抱着一个包袱,口中默念经文。
夜小千的杀意,很快就盖过了夜林宇的仇恨,让他望而生畏,却又生出一股深深地耻辱感来,连花布袋里面的花瓣也不抓了,也许他也看出来两个人如今之间的差距,反抗的话,只有死。
“夜小千!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杀人有多痛快吗?哈哈哈……你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夜林宇痴痴的笑着,方才死在他手中的老弱妇孺不下数十,不但没有半分悔意,反而流露出对杀戮的狂热。
“死吧!”夜小千暴喝一声,双腿一蹬,青瓦碎,人也腾空而起,将双臂舒展,如猿猴跳涧,扑向夜林宇,眼中杀意十足,这一下就要让他脑浆迸裂。
“和尚救我!”
危急关头,夜林宇终于醒悟过来了,死亡的恐惧震慑了他,连后退或是反击的心都生不起来,只能恳求虎和尚能救自己一命。
回应他的,是沉默。沉默,等于死亡。
嗤……夜小千一掌拍在他的头顶,这杀人如麻的恶徒,就此恶贯满盈。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夜小千脚下是倒地暴毙的夜林宇,看也不看虎和尚,这句话却是对他说的。
“阿弥陀佛,请施主,网开一面。”虎和尚深深地拜了拜,又将怀中的包袱抱的更紧一些。
“说完了?”夜小千侧脸看他,表情冷漠无情。
虎和尚一脸苦涩,情绪变换不定,眼睛看着包袱,枯朽的手掌还轻轻的抚摸着,像是在守护极为重要的东西。
夜小千忽然笑了起来,“一个个都该死!你们全都要死!”
砰……一脚踏碎脚下青石板,一拳轰向虎和尚面门,就要将他就地正法。
虎和尚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隐现金光,这是金钟罩的极致体现,可以将防御集中在一点,刀剑也难伤分毫。
咖嚓,虎和尚痛呼一声,手掌如甘蔗一般折成几截。
“你……你果然成了修行者。”虎和尚连连后退,仅有的一只手快要护不住包袱,只能弯着腰,用身体夹住,才不至于掉下去。
“你该下地狱了!”夜小千一脸狰狞,他恨极了这个伪善人。
“只要杀光你们几个,就不会有什么黑种,就不会有什么花奴了,所以,你痛快去死吧!”夜小千欺身而上,一掌拍在虎和尚头顶。
扑通一声,虎和尚跪倒在地,膝盖骨粉碎,他佝偻着身子,头也深深地埋在包袱上,口中一甜,一大口鲜血灌满他的口腔,却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啪啪啪!又是三掌,拍在虎和尚隆起的背上,将他的身体打的缩成一团,眼耳口鼻已经喷出了鲜血,却仍颤巍巍的护着怀里的包袱。
夜小千轻蔑的一脚将油尽灯枯的他踹倒,然后弯腰去抓他怀里的包袱。
忽然,虎和尚像是回光返照,用仅有的一只手抓住夜小千的手腕,夜小千眉头一皱,就要再补上一掌,虎和尚尽管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却坚持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贫僧罪该万死,但孩子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
噗……说完,虎和尚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撞在地上,他怀里的包袱也滚落在地,一角白布揭开,露出里面一张熟睡的孩童面孔。
夜小千怔住了,僵在那里,久久无言。
片刻之后,他哈哈一笑,将孩子抱了起来,嗤笑道:“哼!不过是良心发现了一次,不知道哪里救出来的一个孩子,你以为就凭这……我就会当你是好人吗?”
然后,他发现孩子的脖颈处似乎塞了一封信。
取出,打开,夜小千将信看完,心跳猛的加速,额头青筋暴起,眼中忽然流出两道热泪,随后仰天咆哮。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哗的一声,夜小千将信甩向天空。
“惜花夫人,虎和尚的白种已经结成,只差夜小千身上的黑种,就能大功告成,如您所说,只要让他领悟“爱比海深,恨比天高”的真意,他便能满足凝结黑种的条件,只要我们里应外合,这一次一定能成功,至于凝结之后由谁来取,还请惜花夫人定夺。花无痕亲笔。”
夜小千紧紧抱着孩子,仰天长啸,眼泪如泉,心如刀绞。
“原来……我才是黑种吗?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死了这么多人,就为了让我承受这般痛苦折磨吗?”
随后,他跪倒在地,虎和尚的血还在流淌,夜小千心中的血也仿佛在喷涌,他低着头喃喃着:“花无痕,惜花夫人,花无痕,惜花夫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才是这一切的主导,呃啊!我的心……我的心……好痛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他心口传来,如同刀搅。
随后,几道持剑的白衣人影出现,立在他周围的建筑之上,形成包围之势,阻止他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