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下出英水,延绵百里;山中走兽飞鸟无数,灵兽精怪穿行;越往山顶,活物反而越来越少,只一片郁郁葱葱。
临山顶背阳处,有一巨大洞穴,穴中周壁皆是青雘碧石,冷意横生。灵狐腾云入了洞中,先是将三人丢下,而后踩着婀娜步子走上一块寒石。轻呼一声,三两只单尾白狐凭空出现,只见它慵懒卧下,那些白狐便开始细细梳理其蓬松的毛发来,尤其是九条尾巴。
“世事皆有因果,吾儿因你们而失,现需要你们之一替吾做一件事。”
明明没有感觉到灵狐言辞中有任何指使或威胁,但三人却听出了金科玉律的感觉,对其说的话深以为然。只有甄叔在三息后回过神来,心想七品境言出法随的威力依旧那般强大,若是自己之前...不提也罢。
见三人都点头应下,灵狐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说道:“吾已感知吾儿下落,南下百里,有一人族小城曰浈阳,吾儿就在其中。”
幼狐在人类城中,个中意味不言而喻。一旁本在替尊上梳理毛发的白狐们皆跪伏于侧,瑟瑟发抖。
周安瞧了眼抿嘴委屈的南绿衣,轻声道:“尊上,人族向来与灵**好,兴许...”
狐眼微抬,目中怒色散去,漫起灵蕴,“那你且去打探一番。”稍顿,又说:“吾已再你身上种下灵种,无需出手,只消见到吾儿真容,吾便能知晓因果。”
灵兽虽与人族交好,但还未到让其随意出入人族城邦的地步,是以这个要求倒也称不上过分。甄叔带头拱手纳拜,直言愿意接下此差事。
正当他要带着两小只离去时,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南绿衣同样如此,只有周安转身走了两步。
灵狐声音再度响起,“一人去即可,另外两个留下,免得劳累。”
周安面色难看,直言不讳,“尊上,这是信不过我们!”
“自是信不过。”
说罢,任凭周安如何言语,灵狐便不在出声,在旁白狐继续为其梳毛。反观被定身的两人,除了眼睛还能转动,鼻中还能进气,其余皆不可为。
见周安迟迟不肯离去,灵狐张嘴一吹,狂风大作,令周安挣不开眼来。
待风停,再睁眼,他便已回到了山下破屋,手中还躺着根青色狐毛。
这时脑中灵狐声音响起,“吾也不欺你,若遇危险,举毫毛以抗之,可保你遇六品诸邪不近自身。切记,此毫毛仅能使用一次。”
“尊上!你既能以灵目看我等真心,却为何不肯让我等一同离开!”
“尊上!”
呼喊多次无果,周安只好苦闷离去。
洞中两人心中皆有愧疚,本是自家事,竟惹得旁人替自己偿还。尤其是南绿衣,心中早已将周安视为朋友,一想到就周安那三脚猫的功夫,跋山涉水且不说。若是幼狐真落入不轨之人手里,届时要见幼狐,少不得一番争斗,他哪得行。
思及此处,南绿衣便对面前高高在上的灵狐产生了怨怼之心。
“吾知你等来意,若那小子找到吾儿,吾便助你等找到南卫风。”
“尊上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知与不知,便要看那小子的了。”
......
一日十二时辰被周安排地满满当当,日头八个时辰赶路炼体,夜晚修灵两个时辰以除身上疲乏,再睡两个时辰以解心神困萎。
是夜,周安偶入一处竹烟波月之地,打算休息。
还未等他坐下,便听见竹林一侧有潺潺流水之声。四下竹影成双,而他只身一人,顿感心里一空。思来想去,发觉从龙川镇出来,就再没洗过澡,身上已是酸臭无比。
“若是这样见得母亲,怕是会被她臭骂一顿。”
穿竹林,豁然开朗,溪水由高至低流下,汇聚成一个水潭,谭面波光粼粼,中有银钩摆荡。
和衣入谭,谭中凉意透骨,但对现在的周安来说,却只感清爽。谭深不知数,很快便漆黑一片了。有鱼从身边游过,触之如凝膏,滑不溜秋的,甚是有趣。
一炷香过去,周安浮出水面换气,复而再下。
他已多年没这么快乐了。
再出来时,岸边锈剑竟不见了!
“刚才换气时还在这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周安顾不得将湿哒哒的衣服脱下,就这么在谭边摸索起来。
铮!
“你可是在找这个?!”
却见脖颈后处有一剑透出,周安低头一看,确实是自己的锈剑,只不过它已出鞘。剑上锈色虽褪了十分之一,算不得多锋利,但被它架在脖子上,还是令他有些发憷。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背后那人冷哼,不理会周安的问题,反而质问:“说,你是谁派来的!”
看来被误会了,周安心想。
赶忙解释说自己只是个赶路人,看到潭水清澈,心中欢喜,刚才还进去游了两圈。那人倒也单纯,听完便将锈剑放下,收于剑鞘。
转头望去,那人发如瀑丝直垂于腰间,剑眉朗目。周安心道,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拿去,你的剑!”
那人手中除了周安的剑,身边还有一个书箱。递过剑后,见周安浑身湿哒,便捡了几根木头,随手一挥,生起篝火。
“烤烤吧,莫要染上风寒。”
周安哈哈一笑,随口道了声感谢。将衣服脱剩条小裤,却见那少年郎别过头去不知望什么,于是好奇凑过头去。两人四目相对,靠的太近,少年郎拾起书本将周安的脑袋挪开。
问及少年郎在看什么,也不听他答。一时寂静无声,周安本想打坐修灵的,可今夜就是沉不下心来。索性放弃,拿了块布开始擦拭自己的锈剑来。
兴许是与陌生人相处不适,那长发少年郎看着书却开口道:“你若要除锈当用砥石。”
“普通砥石可磨不动我这剑。”
“哦。”
话题戛然而止。
困意未见,两人就这么在尴尬的气氛中相坐良久。周安感受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手中那一页书已经久久未见翻页,这才明悟是因为自己,所以他起身去一旁练剑。
少年郎暗自舒了口气,书也翻到了下一页。
一夜无话,天刚蒙亮,鸟鸣啼早。
周安背上锈剑,准备离开。那少年郎却也跟着起身,兀自开口道:“我要去浈阳。”
“哦?赶巧,我也是,要不咱们结伴而行?”
“好。”少年郎慢条斯理将长发盘成发髻,而后背起书箱,快步跟在周安后头。
虽说少年郎昨晚使了一手凭空生火的手段,但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不是什么修行的料。是以周安为报其昨晚生火驱寒的善举,发出了“同行”邀请。
想来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少年郎的脚力也还算不错,走了有近三个时辰,也没见他喊累。途中猎了只山中野兔和采了几个野果,用于果腹。
再出发时,两人之间倒也慢慢相熟起来。
原来少年郎一心只想做个书生,可家中长辈却想其做个修士。一来二去便生了嫌隙,书生负气离家,意去浈阳参加院试,将来还要参加乡试、会试、殿试,入朝为官,为天下平民百姓谋福祉。
志存高远,令周安佩服。转而想到自己,抱负什么的谈不上,愿当一代大侠。平天下不平之事,斩世间该斩之魔。不过在此之前,将母亲接出寒月洞最为要紧。
“无衣,我见你虽看上去孱弱的很,但脚力甚是充裕。”一息出了七剑,周安心情大好,不由和书生赵无衣攀谈起来。
无衣?自己还从未让旁人叫的这般亲近过。不过他倒也没多想,边低头看书,边讲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点脚力怎么行?你不练剑了?”
“小有突破,放松一下。话说,你这般赶路还低头看书,就不怕摔着?”
“我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一息七剑虽还算可以,但你怎么来来回回就只是一个动作?”赵无衣放下手中书,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周安挠了挠脑袋,没多犹豫,便将自己的事情讲了出来。
“所以,你便这么剑走偏锋,然后夺长子之位救母亲出来?”赵无衣虽嘴上问话,心里却惊讶万分。暗道自己随处遇见之人,竟然是周家嫡长女之子。而后又暗道,周家长女与人私奔的传言竟是真的。不过看周安情绪低落,便连忙打消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疑惑道:“若我没记错,百越修行世家中。你周家执牛耳,无人敢驳,但你却好像什么也不懂似的。”
“嗯,一言难尽。”
赵无衣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然这样,想来你也不会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是谁了。”
“确实不知...说是二十来岁的都可参比,可我周家太大,人太多,我怎知道自己会面对谁...”或是觉得赵无衣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又都是男孩子。是以周安往日不敢表露的压力、焦躁,这一刻都以耍性子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赵无衣并没有搭理,而是如数家珍道:“周家二十来岁的年轻一辈中,璞玉无数,二品修士如过江之鲫,声名在外的便有四人。而其中一人,便是你的表哥周守义。传闻他一年前便入了三品蕴神,一手水灵之术更是达到了融会贯通之境。”
“守义表哥吗?”
记忆如画,小时候表哥还时常会带着自己上树打鸟,布告一出,便生分了。没想到,再听见他的消息,竟是从外人口中得知,而且还那么厉害。
小有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