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大中午，法院审判大楼二楼的楼道口，律师孔忻瞅着楼道里身穿法袍的龚铮不断在向挨着的女法官季怡说他们不清楚金寅东法官审判的那个离婚案子，季怡这才看到龚铮在给她使眼色，顿时愣怔。
孔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趁机接话：“金法官清楚啊，要不然也不会开庭到刚才的大中午，也不判人家离婚呀！”他目光狡黠，一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然后呵呵地笑，笑得诡异，“呵呵，原来金法官不判人家离，是让我在这里恭候龚兄和美女法官啊。要不咱们喊上金法官，我请大家去边尝鲜边探讨这个案子……”
“住口！”龚铮怒喝道，“孔忻律师，人类发明法律，是要驾驭自己，而不是把法律消费在午餐上。”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孔昕刹那感到被血脉压制，禁不住跟沙雕般地杵在楼道口。
龚铮为啥这么怒喝孔昕，是因为他和季怡从审判大楼上面下到这二楼时遇到孔昕，孔昕变法儿要请他和季怡尝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孔昕另有企图。现在孔昕道出其代理的案子是上午金寅东主办，还要喊上金法官一起去尝鲜，让人再明了不过，他才这样痛斥孔昕，且目光严厉地望着孔昕，接着慷慨陈词：
“至于鑫土集团这个销售经理离婚案，请你到法庭上和金法官辩论！”口气专业又严肃，“再就是，作为法律人，我会尊重你的律师职业，也请你尊重我们的法官职业！”
声音清冷如玉。龚铮旁边的季怡听了是目光惊喜，微微颔首；而杵在二楼道口的孔昕却是瞠目结舌，他望着龚铮转身大步直奔审判大楼二楼的幽深楼道尽头，仍不死心地瞪眼大喊：
“喂——龚兄……别……别走呀……”
季怡被眼前这一切看呆了，她瞟眼先走的龚铮，这才怀抱着一摞卷宗跟着走。二楼楼梯口还在站着的孔昕顿时呆若木鸡，他不由得想到大学时他被龚铮学霸的光芒遮挡得暗无天日来，如今龚铮在审判台上，他却在审判台下，感到一辈子都要被压一头，禁不住窝在心里多年来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大叫：
“龚兄——都是法律人，这午餐又不是让法律出钱，至于吗？”
而直奔二楼幽深楼道尽头的龚铮仍没有回头，跟在龚铮后面的季怡忍不住回头怒怼：当然至于——”音声冰冷，“把法律当午餐消费，就不配做法律人！”
她怒怼后，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怀里一摞卷宗上面的几本卷宗接二连三地跳起来，好像在和她一样怒斥孔忻似的，从她怀里“稀里哗啦”地跌落到下面的楼道上……
杵在二楼楼梯口的孔昕看到前面楼道里季怡弯腰，蹲着在捡刚才滑落到楼道上的几本卷宗，他一边走上前，一边小声叫道：“季法官，”语气小心又讨好，“我来帮你捡……”
其实，他不知道季怡叫啥，是因为季怡从事行政审判，而他从不触碰敏感的行政案子，就互不相识；他是刚才听到龚铮称呼季怡为“季法官”，这才上前小声叫。
而弯腰蹲着在捡刚才滑落到楼道上卷宗的季怡听了孔昕这叫声后，她头没有抬地回了身后孔昕两个字：“不用！”冰冷的声音没有起伏，拒绝的干脆又大度，她身后楼道里不远处的孔昕听了后，没有敢再上前，便呆若木鸡地驻足站住，而是不满地撇撇嘴：“季法官，我出于好心，至于吗……”
季怡这次没有理会孔昕，她把刚才跌落到楼道上的卷宗全部捡起后，起身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一摞卷宗，头没有回地直奔前方二楼幽深的楼道，而前方刚才先走的龚铮已经不见人影。此时，季怡身后不远处的二楼楼道口里，还在站着的孔昕眼里却露出狡黠的目光，小声地哼道：
“哼，好心请你俩吃饭，不吃拉倒，至于说的那么难听呀……”
孔昕牢骚满腹地叽叽歪歪后，他望着前方二楼幽深的楼道里季怡远去的背影和季怡后背上来回摆动的鱼骨辫，这才死心，然后左手提着黑色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转身向后，朝二楼楼道的另一头大厅出口走去；他走着，仍不忘回头，窥视他身后的二楼幽深楼道：
二楼幽深的楼道里，季怡摆动着两条修长双腿，两只小手怀抱着一摞卷宗直奔幽深楼道尽头关着的两扇玻璃大门；面对幽深楼道里空无一人，她不由想起刚才先走的龚铮，还想到前面在楼上法庭外面时龚铮说要请她吃大餐的事，禁不住脸一垮，小嘴努起，嘟哝道：
“哼，说好的请人家吃大餐，原来是请院里大餐厅的工作餐……”
幽深的二楼楼道左边，半人高的墙壁上面，透明得手都可伸伸过去的一扇扇玻璃窗听了她这吴侬娇语的嘟哝声，跟喝了醉人的米酒似的纷纷地溜到她身后……她却无心留步，继续朝幽深的楼道前面走，嘟哝的小嘴又努起，自言自语地嘟囔：
“工作餐就工作餐呗，可转眼就不见人影呐。几个意思啊……”
幽深的二楼楼道右边，前方门框上边悬挂的金底黑字“第4民事审判庭”牌子一动不动，而上面的金底黑字却闪烁着耀眼的光，好像老远就听到她这娇声娇气的嘟囔声，在笑着恭迎她……她却无暇留意，而是双手紧抱着怀里的一摞卷宗，三步五步走到“第4民事审判庭”牌子下边的法庭门口前面。
这时，法庭门突然朝里拉开，一个板寸头男子低着头从里面倏地窜出来，差点撞到迎面奔走过来的季怡。季怡顿时双眼瞪大，她止步身子后仰，双手紧抱住怀里的一摞卷宗朝楼道左边的玻璃窗倾斜，不等她眼前的板寸头男子抬头，她一个漂亮地侧身，跟极速滑冰似的从板寸头男子面前一闪饶过，这才松口气惊叹道：
“好悬啊……”
板寸头中年男子这才抬头，瞟眼季怡背影像一阵风地飘向他身后，他一双三白眼翻下：“又没碰住，有啥好悬呐！”然后回头，他右手从他左手的棕色手包里掏出手机，朝季怡反方向的审判大楼二楼的大厅走去。
这时，怀抱着一摞卷宗的季怡脚步才放缓，她瞳孔里还有尚未褪去的惊慌眸光，然后抱了抱怀里的一摞卷宗，不由自主地扭头，朝身后的幽深楼道里回睨：
挂有“第4民事审判庭”牌子下边的法庭大门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蛋卷头年轻女子，身穿麦色套裙，左手拎着橘色提包，转身就朝楼道前面的板寸头男子追去，她一边追，一边咧着嘴叫喊：
“喂——林子、林子……”她拖着腔调的呼喊声又尖又细，“等下哦——”
她叫白灵，是州江市医院外科护士长，她嘴里叫喊的“林子”叫杨林，就是前面律师孔忻说的那个三次打离婚官司的鑫土集团销售经理。今天上午是杨林第三次起诉和她离婚，法庭开到刚才的大中午也没有宣判。休庭后，法官金寅东出了法庭就去了办公大楼，孔忻在法庭等杨林签笔录，等的有点不耐烦就出了法庭。
当时，杨林对法庭书记员录入的笔录是逐页逐字的核对，她在旁边等，才让孔忻出了法庭走到楼梯口时，听到楼梯上面龚铮请季怡吃大餐是工作餐的事，上演叫喊请吃的闹剧，也让刚签完笔录从法庭里出来的杨林差点撞到迎面走过来的季怡。她签完笔录从法庭里出来，看到杨林想跑掉，这才追赶跑在她前面的杨林。
杨林听到后，他右手拿着的手机抬起，装作没听见在看手机，而是摆动着左手拿着手包，加快步伐走进前面审判大楼的大厅里，他这是怕白灵追上纠缠不离婚的事。而后面紧追的白灵看到他直奔审判大楼大厅的出口，刹那急红了眼，一边拔腿狂追，一边瞪眼叫喊：
“林子、林子——等下、等下哦——”扯着嗓子的腔调由低到高，“我……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呀……”
白灵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急切又悲凉，在审判大楼的二楼楼道里回响，愈发哀伤凄婉，让人听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