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

　　鹿枕溪发现盲点，援疑质理。

　　“就是差不多能登载的稿子，经过后期加工修正之后，最后完成的叫作结稿。”

　　席洋解释道，挪动鼠标，点击接受了好友申请。

　　同时，目光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接着等待林年从另一边发来文件。

　　【你们已成功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年：席老师好。】

　　席洋不动声色，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输入道。

　　【席洋：好的，文件呢？】

　　这便是老师的经典话术，和学生交流之间带着一抹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半晌，另一边的头像有了回复。

　　【林年：正在上传。】

　　【林年：《最后一片落叶》.txt。】

　　文件不大，看得出来篇幅很短，差不多是微小说的范畴，就连适中这个词都无法适用在上面，半秒不到就传了上去。

　　对于《交附青年》这类刊物，一篇文章的内容超过四千字，一般就很难登载了。

　　见到林年这么识时务，席洋顿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尔后，迅速点开了文件。

　　只是刚看到文章的第一段，她的表情就很快精彩了起来。

　　“华盛顿广场……”

　　敢情这是要投外国故事专栏啊？

　　本来光听到这个《最后一片落叶》的名字，她还以为要写一段落叶背离族群，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的故事。

　　结果一来就整了个大的。

　　席洋的面容少有地认真了起来，很多学生的自投稿都是情感类专栏，像林年这般直接打准“外国故事”市场的却是头一个。

　　毕竟当前的国内大环境之下，作家想要针砭时弊是很难的。

　　但是外国时事没有限制，因而作家可以随意批判，所谓的讽刺、现实批判性这时候就能体现出来了。

　　不错，很有想法。

　　至于鹿枕溪则是有所不同。

　　面对密密麻麻的外国环境描写，她看不懂这个切入点，但是大受震撼，满脑子只有交错相通的胡同和广场与街道。

　　“这……真的不会跑题吗？”

　　她迟疑着评价道。

　　以中学生的作文思路，开头和结尾都必然要点题。

　　开头不点题的满分作文，在整个西城交大附中的建校历史上可能都不存在，毕竟大伙都是先想好一个标题再往下延伸，细节和出彩的得分点都在脉络发展之中。

　　这就是完全公式化的写作，在应试的教育之中相当够用，林年此时却像是转而跳出了这个框架，丢掉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那么，就有点舍本逐末的意思了。

　　“可能会，但也不一定。”

　　“先观望一下吧。”

　　席洋点了点头，虽然选材很有想法，选在了美国背景。

　　但要只是为了外国而外国，渴望以此为噱头吸引读者，不注重现实批判性的话，那么其实也就只是浪费了题材而已。

　　她继续向下看。

　　【到了11月，一个冷酷的、肉眼看不见的、医生们叫做“流感”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悄悄地游荡，用他冰冷的手指头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在广场东头，这个破坏者明目张胆地踏着大步，一下子就击倒几十个受害者，可是在迷宫一样、狭窄而铺满青苔的“胡同”里，他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流感先生不是一个你们心目中行侠仗义的老的绅士。一个身子单薄，被加利福尼亚州的西风刮得没有血色的弱女子，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有着红拳头的、呼吸急促的老家伙打击的对象。】

　　【然而，琼西却遭到了打击；她躺在一张油漆过的铁床上，一动也不动，凝望着小小的荷兰式玻璃窗外对面砖房的空墙。】

　　“从时代背景衍生到个人，彩！”

　　席洋噼里啪嗒地输入红字在可共享的文档里批注，同时眼神之中逐渐流放出光芒色泽，仿佛看见了什么稀世奇珍一般。

　　中国作家写外国故事，通常都会带点味道。

　　源自于年少时世界文学的积淀，对用词和语言的把控，越是接近于翻译的质感就代表越好，但却又不直接平白。

　　林年在刚刚展现出来的这几段里就充分体现出来了这种味道。

　　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审稿，而是一场认真的品鉴，文学的斟酌。

　　在席洋的眼里，这俨然是一篇翻译味道达到九成九的稀罕物，文笔方面可以不优美，但是在文风上却是不可或缺。

　　想写出这种风格，没看过几十上百部名著，亦或是设身处地生活过，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老师，你……”

　　“不要打扰我审稿！”

　　“？？？”

　　鹿枕溪看着逐渐疯魔的语文老师，年幼的目光里满是茫然。

　　不是说好了多半会铩羽而归吗？

　　这么认真，难道年糕这篇短文真的含金量很高？

　　见状，她也跟着看了起来。

　　【“6，”琼西几乎用耳语低声说道，“它们现在越落越快了。三天前还有差不多一百片。我数得头都疼了。但是现在好数了。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了。”】

　　【“五片什么呀，亲爱的。告诉你的苏娣吧。”】

　　【“叶子。常春藤上的。等到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我也就该去了。这件事我三天前就知道了。难道医生没有告诉你？”】

　　【……】

　　随着成熟风格的流露，两人自然而然地代入了林年的情绪之中，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寂静到了极点。

　　………

　　林年在房间里面安心地品鉴着由自己翻译出来的《最后一片落叶》，脸上的神色闲庭自若，翘着二郎腿等待席洋的回复。

　　前世身为网文作者，写作的技法没有磨练出多少，但是将情绪一以贯之的这一核心还是精通的。简单来说，这就是用作者的情绪感染读者，增加代入感的手段。

　　有了脑海里欧亨利的文学范本，又有自己的翻译能力，这一切都足以让他直接通过《交附青年》的投稿要求，固然可提升空间还是很大，但是对于其他同咖位的初中生、高中生来说却早已是降维打击。

　　背负世界名著之名，我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