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时后,盘龙山脉最深处。
森林茂密,遮天蔽日,数十人合抱的巨树随处可见,阴冷幽暗,各处不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低吼。
在人类文明极端繁盛的今日,这里还保留着极为原始的样貌,猛兽横行,毒虫遍地。除了科考队,罕有人至,即便是最杰出的探险家,也不敢贸然挑战这片丛林。
这里,被称为盘龙山脉的龙脊。
孟凡站在最高古树的树冠之上,遥望着前方。
前方,一块细长高耸的黑色岩石,好似一把利刃,直插入龙脊之内。
当年小白龙自爆龙珠,与数万天兵天将同归于尽,龙骸落在下界,葬身在那黑色岩石之下。风云际会,山河变换,而那黑色岩石,却一如数千年前,依旧巍峨耸立。
孟凡足尖一点,快速飞掠到黑色岩石前方。一眼望去,只见黑色岩石周围,尖锐的冰棱好似利刃一般,凌乱炸开,方圆数百米内,寸草不生,尸骸遍地。
那些尸骸大多是飞禽走兽,蛇虫鼠蚁,也有几个穿着科考队服的人类。他们尽数冻结在冰晶之中,死而不腐。有两名科考队员还保持着拼命向远离黑色岩石方向爬行的狰狞而又惊恐的模样。
显然,那黑色岩石,乃是极寒之物。
孟凡的灵海之中,响起小白龙高傲的声音:“吾乃寒冰之龙,虽死,但尸骸也是极寒之物。”
孟凡点点头,体表泛起金光,向黑色岩石走去。
咔嚓!
足下碧蓝的寒冰,纷纷碎裂。
孟凡踏着寒冰,趟过尸骸,来到黑色岩石面前。伸手在岩石表面一抚,虽有佛光护体,但依旧感到阵阵寒意。
这里的温度,大概在零下二百度左右。误入这里的生物,会在做出反应之前,迅速被冻结。
连孟凡呼出的气,都直接化作冰粉,纷纷落下。
他深吸口气,祭出禅意,感应片刻,发现黑色岩石之下,压着一副洁白如玉的骨骼。
那骨骼好似巨蛇盘卧,头生龙角,腹下两对龙爪显得十分尖锐,无疑便是小白龙的尸骸。
小白龙透过孟凡的意识,感应到自己的尸骸,显得十分激动,大声喊道:“把它取出来!”
孟凡重重点头,足尖一点,身体荡向后方,飘然落在数百米外。
他双手合十,口念佛诀,身后,一个巨大的怒目金刚,慢慢浮现。
那怒目金刚身高数十米,三头六臂,手握降魔杵,上前一步,降魔杵高高扬起,向黑色岩石重重砸下。
轰、轰……
能量激荡,冰棱飞溅。
黑色岩石十分巨大,质地坚硬,但持之以恒,铁杵成针,历经千锤百炼,巨大的黑色岩石终于渐渐垮塌。
数日之后,那曾经插在龙脊上的黑色尖刺,终于被完全击碎。
岩石下,一具完整的龙骸,显现在孟凡面前。
“这,就是我的真身了。”小白龙略显的悲伤的声音,清晰的响彻的孟凡的脑海。
孟凡很理解小白龙此时此刻的心情。
仅剩的一缕残魂,看到自己的尸骸,回想起当初纵横天下的自由时光,心中一定非常凄凉吧。
孟凡轻叹一声,扛起龙骸,进入珠内空间。
草原上,小白龙看着自己的尸骸,目露哀色,沉默不语。
数千年前,他是仙界龙族的青年俊杰,被誉为龙族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下一任龙族首领的继承者。可现在,他剩下的,只有这一缕残魂以及散尽血肉的尸骸。
他的时代,已经彻底终结了。
可他并没有伤心太久。
强者的骄傲,不允许他流露出太多感怀过往的伤感情绪。
小白龙很快振作起来,道:“我龙族浑身是宝,所以一直是天庭走狗猎杀的对象。我能帮你的,只有这副枯木之躯了。”
他说完,伸手抓向龙脊,用力一抽。
顿时,一道碧蓝色的光芒,飞扬起来。
那是一柄碧蓝如玉的剑。
剑长三尺三,宽一指,通体寒雾缭绕。
小白龙道:“我身死道消,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既然妖族上下为了救出孙悟空孤注一掷,作为猴子的师弟,我又岂能置身事外?常言道死要有全尸,可死都死了,还那么在乎尸骸做什么。我龙族修炼三宝,第一是龙珠,第二是龙髓,第三,是龙族骨子里的高傲。这柄剑,便是龙髓所化。你滴血认主,它便是你的了。”
孟凡只见这柄龙髓宝剑在小白龙的手中碧光流转,寒气逼人,而盘在地上的龙骸刹那间失去色彩,光芒暗淡。原本白璧无瑕的骨骼快速腐化,现出致密的裂纹,须臾后骤然垮塌,化作漫天尘埃,消散在空气之中。
“龙髓乃龙族之精。”小白龙道,“失去龙髓,便等同于失去力量源泉,化作灰烬也在情理之中。哈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骸在自己面前化作灰烬,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啊。”
他说着,让龙髓宝剑扔给孟凡。
孟凡凝聚佛光,将龙髓宝剑接在手中,而后在剑锋之上,滴落一滴鲜血。
鲜血还未落入剑锋,便凝成红宝石一般的冰晶。
而那冰晶触到剑锋,又化作一道红色细流,流淌入宝剑之中。
霎时间,孟凡察觉到,宝剑的逼人的寒气,消失了。他于是收回佛光,握剑在手,仔细打量。
小白龙信手捻来一片草叶,在剑锋上轻轻一触,那草叶瞬时被冻结,随即咔嚓一声脆响,碎裂成无数冰晶体碎片。
小白龙微微一笑,道:“它并非收敛寒气,只是认你为主,你便感受不到它的寒意。而对其他万物而言,它依旧冰寒彻骨。此剑乃是我龙髓所化,它认你为主,便等同于我认你为主。信奉一个人类为主,对龙族而言,是奇耻大辱,若不是你要去救我那大师兄,我断然不会指引你找到它。你若有机会进入仙界,到我龙族的领地,请将这柄宝剑,还给我龙族的兄弟姐妹。权当我,认祖归宗了吧。”
孟凡很理解小白龙这番话的含义。
小白龙曾经说过,龙族有三宝。
第三件宝物,正是龙族骨子里的骄傲。
所以,龙族宁可死,也不会向任何强权低头。
小白龙将龙髓宝剑赠与自己,是因为他看重与大圣之间的兄弟情义,希望能尽绵薄之力,增加自己救出大圣的几率。他直呼大圣名号,称大圣为泼猴、臭猴子,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特别深厚。
毕竟,他们在西行的路上,共患难百年时光。
孟凡点了点头,郑重说道:“解救大圣一事若成,我会将这柄剑,归还龙族。若是不成,这柄剑是十八九会与我一同长眠在苦寒之地。”
小白龙轻呼口气,道:“希望那泼猴能重见天日,希望天庭统治,分崩离析,也希望,我有能回到龙族的那一天。少年,你年纪轻轻,却要背负如此重担,真是难为你了。我会长住在此,你若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吧。”
“那,晚辈告退了。”
孟凡离开小珠世界,回到盘龙山内,只见遍地冰晶,已开始融化。想来用不多久,这里就会恢复正常,而那些冻结在冰晶之中的生物和科考队员,也终将尘归尘,土归土,成为华夏沃土的一部分。
半年后,妖族圣地,花果山。
妖族四老,并肩跪倒在水帘洞天前方,焚香膜拜。
自从大圣兵败,水帘枯竭,便从未有任何一个妖族进过水帘洞。
不是不能,而是没有资格。
所有妖族坚信,只有他们的领袖,妖族的信仰,齐天大圣孙悟空,才有资格坐在水帘洞天内的石头宝座上。
尽管,那个石头宝座实际上十分简陋,本质上只不过是一块座椅模样的破石头。
半年前,妖族迎来了一个重见大圣的机会。
孟凡,这个慈眉善目的人类小和尚,点燃了他们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
在这半年之中,妖族上下,在妖族四老的动员下,积极筹备,动用了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准备好一切,只为今朝。
今日,是启程的日子。
妖族四老,在水帘洞下,七大妖圣的雕像前,虔诚跪拜。四老身后,妖族八方八王,以及八王麾下最强的妖精,庄严肃穆,五体投地。
妖族是骄傲的。
面对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对生灵的践踏,妖族悲愤不已。有相当数量的妖族,甚至不惜灭族,也欲与人类决一死战。
妖族也是团结的。
在解救大圣这件事上,妖族上下,表现出了极端一致的态度。为了救出妖族的信仰,每一名妖族,都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妖族内部,在参与解救大圣的人选上,发生了很多次争执,甚至有几次大打出手。他们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推诿,而是为了争夺解救大圣的机会,每一名妖精,都视参与解救大圣为莫大的荣耀。
但名额是有限的。
如果参与人数太多,声势过于浩大,难免不引起天庭的注意。尽管天庭轻视妖族,认为妖族根本没有能力破开封印,但若是大量妖族同时涌入仙界,天庭或许会认为妖族要向天庭开战。
现在的妖族,已不复往日的辉煌。面对仙族强者,妖族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所以,妖族四老将参与此次营救的人数,限定在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