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天黑，李彧和王凤华两人四只脚，走在山上。

　　山无名，村中人只以那山称之。

　　山顶有大坪，远超千坪，却不是人力开凿而来。自王凤华有记忆起，那山顶上便有这处大坪，平整似水面。

　　王凤华儿时就问过父母，父母也知道这大坪从何而来，似是还未有王家山子村，便有了这处大坪。

　　任你风吹雨打，四季更迭，这大坪就是如此岿然不动。

　　如今这大坪，不止是王家山子村过年请神祭祖所在，也为另外两村所用，而且每当三个村子之间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话，这大坪便是最恰当的处所所在。

　　当然，村内大小事宜，自然还有村委会可为所用，不至于什么事都要爬上老高，到哪山顶大坪。

　　李彧跟着王凤华出了家门，一路直奔山顶，目的地当然就是这处大坪了。

　　时间还早，三村中都没村民到大坪上焚香烧纸。实际上现在各村岁还面朝黄土背朝天，各家各户以山中几亩薄田为生，但村中年轻人大都已经走出那山，到幸福镇，到丰县打工去了。

　　村中已经没多少年轻劳动力，也就没了多少纷争。

　　这山顶大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有人烟。

　　所以李彧和王凤华到了山顶大坪上后，入目所及便是堆积各处的雪堆落叶。

　　已是隆冬，那些泛黄落叶依旧没有消散，围绕着被冷风吹起聚拢一处雪堆，各自簇拥着，一抬眼望去，到好似一朵朵别样花朵。

　　王凤华站在大坪一角，抬手指向大坪一下，少有树木的山体，离着大坪最近的就是王风华家小院。

　　王风华家小院向下，整个东南方向，就是王家山子村了。

　　与之对角的西北方向，另外两个山子村聚拢一处。

　　如此便是那山上的三个村子了。

　　相比王家山子村，目之所及的另外两个村子，加起来还不如王家山子村来的更大。

　　王家山子村当下拢共也不过五十来户人家，这般算来，那山之上，一共也就白来户人家，算得上零零星星了。

　　王凤华指着自己小院说道：“山上村户不多，但早就各自圈地占地，现在只有从我家院子到这里这块空地，以前是我爷爷种满了桑树，所以这块地，是我家的。”

　　李彧闻言一笑：“这块地可不小，怎么也有十几亩了吧，种满了桑树，没想到大哥祖上还是大户人家啊。”

　　王凤华脸色一暗，不作回应。李彧这就反映过来，说错话了。

　　果然王凤华跟着就开了口：“我爷爷辛劳一生，攒下了这微薄家业，全部拿来承包桑树林，结果……”

　　话说一半，王凤华顿住，李彧已经明白了。

　　或许王凤华家祖上也曾是村里数得上的大户，毕竟现在的老族长就是王凤华爷爷的亲弟弟，只是在王凤华爷爷那一代便败了家，到王凤华父亲，只能远走他乡，艰难度日了。

　　李彧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头看向脚下。

　　沿着大坪一路蔓延下去，有一条小溪。溪水早已干涸，但小溪依旧有其型，顺着大坪一角，也就是二人现在所站的这里，一路向下蜿蜒，绕过王凤华家小院，涌入王家山子村中。

　　李彧指向脚下小溪轮廓问道：“这条水源是大哥的爷爷开凿出来的吧？”

　　王凤华点头：“山上没有水源，只有这些无根之水，可以从山顶引入村中。早些年村里还有几口老井可以打水，不过在我爷爷那辈，老井都没水了，那些年里因为吃水问题，村子险些闹了灾荒，还是我爷爷他们兄弟几个从镇上请来了先生，这才想到了办法。”

　　不等王凤华说完，李彧已经接话说道：“取山顶的无根之水，引入村中。”

　　说话间李彧抬手一指，山顶大坪两侧，各有远比两人脚下小溪轮廓更清楚的水流痕迹，一条一路向下奔入王家山子村，另一条冲下大坪向着西北方向，在西北处那两个村子外又有分支，分别引入两个村子。

　　王凤华点头：“当初我爷爷为了桑树林又独自开辟了这条水道……”

　　王凤华话没说完，李彧已经截住他的话头说道：“这条水道即可灌溉桑树又能引入大哥你家院子，这院子是后来修建的吧？”

　　王凤华嗯了一声：“院子是我爷爷建的，我家祖屋在村里。”

　　说话间王凤华看向王家村子方向，久久无语。

　　李彧顺着他的目光忘了过去，微微一惊：“王家祠堂就是大哥祖宅？”

　　王凤华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而今不止他的父母无法回乡安葬，他的祖宅，也已成了家族祠堂，无处可归了。

　　难怪王凤华家的院子独立在村外，原来这院子本就是为了处置桑树林而置下的别业。

　　对此王凤华自己也无心向家族讨要祖宅，李彧自也无话可说。

　　但是当他看到这处大坪和大坪上引出的三条水道后，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

　　“大哥，山上有……”

　　李彧寻思良久才接上半句：“……野兽，或者说说不通的传说吗？”

　　王凤华没想到李彧会有此一问，想了想开口说道：“以前山顶是有山神庙的，山神庙大门就冲着这大坪，所以早些时候村里人都认为这大坪是村民们修建了山神庙后，为了方便到山神庙供奉山神人力修建的。但是后来山神庙倒塌了，人们才发现山神庙的地基还在大坪之上，当初那七八层台阶高的错层，给了大家错觉。地基在台阶之上，而不是台阶之下。”

　　李彧点了点头：“那山神庙下面有什么？”

　　王凤华不知。

　　“那山神庙是谁修建的？”

　　王凤华依旧不知。

　　“那山神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王凤华还是不知道。

　　李彧最后问了一句那山神庙是什么时候倒塌的。

　　这个问题王凤华能回答下来。

　　“王家先祖到此五十年后。”

　　王家山子村再次已有三百五十多年，王家先祖到山上五十年后，那就是三百多年前。

　　古国正是在山百多年前覆灭的。

　　李彧心中猜想有了印证，脸色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