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设新政,废旧吏,一片欣欣向荣。内有沈蔡二卿辅佐,外有江左梅郎督促,景琰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在位期间任贤才,纳谏言,安民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赞服。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庭生于五年前立下战功,获封长林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军功卓著,小小年纪已经是大梁江山的战神,小歆儿长成了翩翩少年,在太后娘娘的调教下,颇有当年祁王的风采。
最初的五年之后,当初那场传奇般的故事渐渐为人遗忘,梅长苏便每年都会悄悄的回来,化名舒霖,还是住在当初的苏宅之中,偶尔考究考究歆儿的学问,或是指点指点庭生的兵法,有时碰上当年的旧友,饮上几杯薄酒,说上几番感慨。
霓凰郡主终是等到了她的兄长,彻底将穆王府交给了穆青,自己随着梅长苏游走江湖,将错过的那十几年时光一一补回。
前些年,景琰时常会收到依云的信,笔迹依旧,纸张却早已泛黄,说的多是回忆,鲜少提及见闻。
每每收到信件,景琰都会叫上歆儿一起品读,然后将信捋平收好,再告诉儿子,你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无论她身在何方,一直挂念着你。
信一点点累积的多了,从木盒转移到木箱,一共一百封信,写了三个月,却送了三年。三年后,景琰不再收到信了,只是在见到梅长苏的时候会问一句,她还好吗。
据歆儿亲眼所见,每次父皇见到舒叔的时候,都会哭。
这是第十三个年头,景琰仍旧后位空悬,每每提到此事,太后娘娘都会无声叹息,然后将立后事宜压下。
这一年冬季,再一次回到金陵的梅长苏带着景琰和歆儿以微服私访之名外出散心了,去的恰好是秦岭。
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就是在秦岭,景琰遇到了依云,多年后同样的一个雪夜,景琰再次回到了秦岭。
皓月当空,雪花纷纷扬扬而下,朦胧了眼前的景物,仿佛身处迷雾,看不真切。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可能是想让自己安静一下吧,景琰这样想。
漫天雪白中忽然出现了一抹鲜红,那样鲜明地入了景琰的眼,循着血迹走去,尽头是一名倒在地上的女子,不及多想,下意识的话已经出口:“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昏倒”在地的女子缓缓转身,霎那间,整个世界旋转颠倒,只剩站着的他和回首的她。精致的眉眼,剔透的肌肤,红润的唇,朝思暮想了十三年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景琰呆愣了,不知如何反应,不敢作出反应。好怕,这是幻影,是自己极致的思念之下的幻象,好怕,自己稍加动作,眼前人便消散了。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躺倒在地的依云缓缓起身,看着沧桑成熟了许多的人,故意问道。
“不好。”
“见公子身体健壮,面色红润,如何不好?”
“孤身一人,相思成疾。”
“如此,公子只需一贴良方,即可药到病除。”
“何方?”
“佳人一位。”
“佳人何处寻。”
“佳人,于白雪苍茫处,身着素衣,静待良人。”
十三年了,他身处庙堂之高,励精图治,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怕有愧于皇长兄,有愧于小殊,有愧于群臣,有愧于百姓,只能在一个个孤枕难眠的深夜,将自己留给心心念念的依云。
十三年了,她纵身江湖之远,从一次次病危中挺了过来,抛开一切,听着他的勤政爱民,走遍他的浩瀚河山,虽然相隔万水,她却是真真切切,每时每刻都将自己留给景琰。
十三年了,他和她终于相见,跨越生与死,跨越皇城和江湖。
白雪纷纷,寒风凛冽,天地之间只有相拥的两人,他们泪眼朦胧,他们喜不自禁。
“没想到,你我还有相见的一天,我以为东宫一别,便是生死之隔。”景琰紧紧地抱着怀中人,将十余载的心殇吐露。
“那么,我便是跨越生死的距离,来看你。”
“看我?”
“既然天下皆知我已然逝去,那么便让我逍遥江湖吧。”
“……好。”
一时间,气氛再次凝重起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恰如其时地插了进来:“我说,你们两个不冷吗?不如进屋再叙?”
正是站在远处,内力传音是蔺晨。身旁是梅长苏和霓凰,还有小小的萧歆,不知是激动还是冻得两眼红红,鼻尖红红。
一行人相视而笑,走进温暖的竹屋落座。
这边依云歆儿母子相见泪眼涟涟,那边蔺晨正在为景琰解惑。
原来是上天垂怜,当日依云怀的是双生子,在得知景琰宁愿牺牲孩子也要保住依云的心之后,蔺晨便下定决心,拼了命也要在保住依云的命的同时保住一个孩子。
然而虽然已是万事俱备,最终在临产之日仍然惊心动魄,最后虽然成功保住了歆儿,并将依云体内毒素转移到另一个胎儿上,但依云损耗太过加之对于纳妃之事心思过重,蔺晨也没有把握能将依云的身体调养好。
正好依云自以为死路一条不想拖累景琰,这才顺其自然金蝉脱壳。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依云才在蔺晨的帮助下彻底痊愈,却不愿被困于深宫,以是十三年来,从未向琅琊阁外的任何故人透露行踪。
依云这一辈子,前二十余年为了流云谷而活,而后三年为了景琰而活,所以这一次,这八年,依云选择为自己而活。
而今时光荏苒,他和她都已不再年轻,那么便让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重新相识。这一次,他是大梁皇帝,而她是江湖散人。从今往后,他居庙堂之高,掌天下事,她处江湖之远,享逍遥乐。相爱无需朝夕相对,与万水千山之间,你想着的是我,足矣。
五年后,太后病逝,皇帝陛下忧伤过度引发旧疾。
七年后,萧歆冠礼之时被封为太子,同时在重臣辅佐下监国。
八年后,皇帝驾崩,太子即位。
十年后,新帝南巡,在一处风景宜人的小山上见了一双风华无限的老夫妻。有那资格老的臣子说,那对夫妻,像极了先帝和当初的太子妃柳氏。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那么,前半生赋予如来,后半生交予卿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