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呼吸变得缓慢且艰难,我逐渐感觉到窒息,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眼前的光亮正在慢慢消失。
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
我本是佛祖座下的一名普通的弟子,在一次赐福活动中,不小心打翻了案板上装有蟠桃的碟子,其中有两个蟠桃被磕烂了一小块,我着急忙慌的摆放回去并小心翼翼的将完好的一面露在外侧,我以为这件事没有人会发现,反正这个蟠桃并没有人会吃,没想到活动结束还是被佛祖发现了,他说桃子烂了就不甜了,你便下界去尝尝苦吧。于是,我开始在人间历劫,尝尽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永和十年,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夜空划过一道金光将母妃所在的宫殿偏殿砸坏了,受到惊吓后迫不得已将我生了下来,于是我先天就落下了病根,总是比同龄人要瘦弱,一旦有个风寒脑热就像大病一场一般。
永和十五年,母妃因为生产时受到惊吓,一直都身体不好,最终离开了我,我便开始孤身一人的活着,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冰冷的宫墙和每天按时送饭菜的宫人。
永和二十年,父皇五十大寿,准许所有的皇子公主参加宴席,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处处都是悬灯万盏,珠宝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周边皆是锦衣华服,与我格格不入,我坐在那安静的埋头苦吃,吃饱后,我悄悄的离开了那繁华宫殿,走在池塘边的小道上,突然间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跌落进了水里,挣扎着浮出水面,是萧月,皇后的女儿,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渐渐的我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力度也小了,我开始下沉,透过水面我看见外面的光亮,而我却离光亮越来越远,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刺骨的寒冷,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我努力地伸出手去触碰。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这期间总感觉自己有时候在火炉里热的满头大汗,有时候在深不可测的水里下沉,有时候在望不见尽头的山上行走,有时候在四周全是雪的平原冻得瑟瑟发抖,我想到了母妃,她总是很温柔的看着我,在我清醒的时候她的视线总是落在我身上,也许她早已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或许,我也是呢。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精致且陌生,床边挂着绣了莲花的鲛纱,上面还镶嵌了夜明珠,别的我就不认得了,只觉得很华丽,布置的很精心,母妃有一块手帕是鲛纱的,据说这还是母妃怀孕时父皇赏赐的,很珍贵,夜明珠那晚萧月的腰带处镶了一颗,在黑夜中发着光亮。在我发呆思考的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袭白衣,十六七岁模样,比我见过的别的王公贵族都要好看,见我已经醒了,笑着说:“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路上车马劳顿,你还生着病,应该很难受吧。”我楞了一下,“有一点。”他慢慢靠近我,将手放在我额头,“没有发烧了,再修养几天应该就好了,待会我带点清淡的东西给你吃。”我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侧了侧头,“好,谢谢,还有这是哪?你是谁?”他毫不在意的将手收了回去,“这里是灵山,师傅将你带了回来,你在皇宫发烧了三天,高烧不退,刚好师傅去皇宫赐福,将你带了回来治病,你的底子太弱,以后就跟着我们修行吧,我是你的...大师兄锦之,山上还有你的二师兄,连珏,你叫萧岚,不如我以后便喊你岚儿吧。”我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种安排,“嗯,我知道了,请你直接喊我萧岚吧。”我其实并不喜欢不熟的人喊我岚儿,因为目前为止只有母妃这样喊我,他似乎被我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笑着凑过来捏我的脸,“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老成怎么行,以后会有师兄师傅保护你的,小岚儿还是要开心点才好。”猝不及防被捏住脸,我抬头望向大师兄带笑的眼睛,很好看,里面有我的倒影,我慌乱的收回眼神,“大师兄,我想休息了。”听见我喊他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顿了一下,收回了手,“那岚儿好好休息吧,过会我送点吃的过来。”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眼底的笑意早已不在。
在山上的日子过的很轻松,每天大师兄都会教我读书写字习武,师傅每三个月会对我进行考核,大部分时间师傅都在外游历,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闲暇时下水摸鱼,进山采药,躺在屋顶看星星,爬到山顶看远方,师傅和大师兄对我很好,事事都顺着我,什么东西都要给我最好的,二师兄见得比较少,他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山上,但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和糕点,印象中只有一次,他们对我真的生了气,那时候我已经来到山上五年了,二师兄回来过年,我想跟他一起下山看看,师傅不同意,我说我一定会跟紧二师兄,不会待很久就会回山上的,师傅拒绝了我,我想让大师兄帮我,可是他对我说我的身体不好,下山万一出了问题不能及时救治,难道我想惹师傅生气吗?最终我放弃了,自从来到这,我每年到了中秋那日就要洗药浴,放血养蛊,师傅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正常的活下去,十岁那年落水让我的病雪上加霜,可是很奇怪的是,每年放完血我就会昏睡,再次醒来就是三天后,完全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师傅说这是因为治疗后我的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才会昏迷不醒,我信了,师傅和师兄们是除了母妃以外我最信任的人。
自从那次不许我下山之后,二师兄看出我不大高兴,便开始时不时的收集一些民间话本子带回山上给我看,里面有奇闻异事也有爱情故事,二师兄平日里待我也好,只是不怎么爱说话,很少看见他笑,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我总是觉得他很熟悉,每次看见他回山上我就很开心,那种喜悦是和大师兄师傅一起时所没有的,后来看多了话本子,我渐渐明白我也许是喜欢二师兄的。
十七岁那年的年初,窗外还在飘着雪,大师兄一袭白衣在雪中练剑,刚柔并济,很好看却不失凌厉,肩宽腰细,身材挺拔,体型匀称,我坐在秋千上,头斜靠着,直盯盯的看着大师兄发起了呆,大师兄练完剑,看见了我在发呆,不禁莞尔,悄悄走到我的身后,将秋千推动起来,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赶紧抓紧了绳子,“大师兄,你偷袭我!”师兄笑出声来:“看你大早上的没有睡醒,我帮你清醒清醒。”我故意装作没有抓牢,整个人向后靠,“师兄!”大师兄赶忙抱住了我,秋千也停了下来,我笑着抬头和大师兄对视,正准备开口戏弄一番却看见大师兄眼中的紧张以及有一些很浓烈的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愣住了,过了几秒,师兄的神情恢复正常,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眼底含笑的翩翩公子,师兄松开我,并敲了下我的额头,“该打,居然敢戏弄师兄。”我摸了摸脑袋,“哪敢呀。”
下午的时候,我在山上采药,突然听见了马叫声,看了一圈周围没有找到,我运功飞到了树上,看见一匹通体黑色的小马,我飞过去走到它身边,发现它跟我差不多高,眼睛又大又亮,它并不怕我,反而靠近了我,山上的动物也不少,但是没有马,我只在纸上见过,我好奇的摸了摸它,“这是送你的礼物。”二师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惊喜的转过身去,“二师兄,你回来了,这匹小马是你带回来的吗?”二师兄点了点头走近了点,“等它长大,我教你骑马。”我很开心,疯狂的点头,但是转念一想,在山上好像并不方便骑马,也许,我能借此机会下山呢?于是我装作很遗憾的样子,一边抚摸着小马的头,一边说:“不用了,在山上也不方便吧,它只要能陪着我就很好了。”二师兄看着我失落的样子,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明年马儿长大,我带你下山。”二师兄从来都不骗我,我开心的扑到二师兄怀里,“二师兄肯定不会骗我的对吗,那明年,二师兄一定要来接我,一言为定!就知道二师兄对我最最最好了,最喜欢二师兄了。”我紧紧地抱着二师兄,因为我真的很开心很激动,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刚刚表达的喜欢让我的脸红的有点发烫,我只好把头埋进二师兄怀里这样好掩饰我的害羞,当然,我也看不见二师兄此刻的神情,眉头紧锁,仿佛心中有难事一般。
我牵着马儿,二师兄走在我身后,我们一起回了住处,大师兄正在院子里煮茶,“大师兄,二师兄回来了,还送了我一个礼物,你快来看看!”还未走到门口我便开始大声喊,“来了来了,让我看看是什么稀世珍宝让我们岚儿如此高兴。”我笑的眉眼都弯了,“是一匹小马,二师兄说要教我骑马!”我下意识的没有告诉大师兄,二师兄会带我下山骑马,“连珏真是有心了,看岚儿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只是,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大师兄朝着二师兄说道,我沉浸在自己喜悦的情绪中,并未感受到大师兄此时的神情,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带刺般盯着二师兄,“走吧,我煮了茶,岚儿最爱喝的。”“谢谢大师兄,那我们赶快进去吧。”
终于一年过去了,马儿也长大了,只要等中秋我治疗完,二师兄就会带我下山,到了这天,大师兄拿着一颗药带着我到了静室,“岚儿,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可能会很疼,这颗药能帮你减少疼痛,你吃下便躺到冰床上。”我吞下药丸,安静的躺在冰床上,“没事的师兄,我不怕疼。”大师兄走到床边,眼神柔和的望着我,手放在我头发上摸了摸,“我们岚儿是最勇敢的。”过了一会,师傅走了进来,“药吃了吗?”“吃了,师傅,这对岚儿…真的没事吗?”师傅转头看向我,“不会死的,很快你的师妹就会没事了。”渐渐的,我视线开始模糊,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失去五感,只感觉到师傅拿着刀走近了我,“岚儿,这次要取得是你的…”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彻底昏睡过去,睡梦中,我只感觉到很痛,有一把刀捅向我的胸口,我流了很多血,胸口仿佛被挖了一个洞,心被挖了出来,胸口空荡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师傅,岚儿她还好吗?”是二师兄的声音,似乎声音中有点颤抖,“过几天就会醒了。”“师妹她…”“你应该庆幸师妹还能活着,如果不是你,她会遭这种罪吗?”大师兄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生气,我很想醒过来告诉大师兄我没事,但是我动不了,我眼睛也睁不开,我拼命的想醒过来,但是好累,渐渐的我再度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
等我能够睁开眼时,已经过了一个月,刚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又不知道少了什么,身体完好无损,只是胸口有道疤,大师兄告诉我说因为这次是最后一次治疗所以取得血是心头血,导致我昏睡了一个月才醒过来。我想问二师兄在哪,但是我怕大师兄还在和二师兄生气,就这样我休养了几天,身体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每天我都会在院子里等,等着二师兄来接我,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月,这天上午,大师兄来到我房间,“岚儿,收拾一下行李,我送你下山。”我有点诧异又有点开心,“大师兄,是…是二师兄来接我了吗?”“嗯,二师兄在山下等着你,你先收拾,我在院里等你。”说完,大师兄便走了出去,我赶忙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收拾起来,迫不及待的走出房门,“大师兄,马儿不跟我一起去吗?”大师兄迟疑了一会,“马儿…你下山问二师兄吧。”我以为二师兄已经把马儿带下山了,于是跟大师兄一起下山,大师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周身也环绕着一股低气压,我安静的跟在大师兄身后,走着走着,大师兄突然停了下来,我猝不及防的撞到了大师兄背后,“诶,大师兄,你怎么停下来了?”大师兄转过身来,“岚儿,这次下山你就别再回来了。”我疑惑的抬头望向大师兄,“怎么了?我不会下山很久的,过一两个月我就会回来的,大师兄你生气了吗?还是师傅他不同意我下山吗?”大师兄看出我很担心,于是便笑了笑说:“怎么会呢?只是师傅要和我去一趟南疆,大概要两三年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去二师兄那接你的。”说完大师兄便开始继续往前走,我能听出来大师兄的话也许是托词,他们并不喜欢我下山,可是我已经跟二师兄约好了,而且二师兄一定会保护我的,我自己也是可以自保的,哪怕江湖险恶,又能比我在皇宫中过得更坏吗?也许人都是自私的,我为了我自己,辜负了师傅和大师兄的期待。我停住脚步,看着大师兄继续前行的背影,我喊住了他:“大师兄!”大师兄没有转身,我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大师兄,我只是下山游历几个月而已,你们不用担心我,而且我的身体不是已经好了吗,我回来一定给你和师傅带礼物好不好?你们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好好好,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吗?快去吧,二师兄在前面等你呢。”我松开大师兄,慢慢地朝着前面走了几步,转身的时候大师兄早已没了身影,我在原地站了十几秒,朝着山上看,轻声说:“我会回来的。”说完,便继续下山。
走到山脚下的一个凉亭时,我看见二师兄坐在里面,不知道他在这等了多久,我兴奋的跑过去,“二师兄!”二师兄听见我的声音,站起来转身望着我,似乎松了一口气,“岚儿,你自己下山的吗?”我看着二师兄,总觉得他似乎面有病色,“是大师兄送我下山的,二师兄你...你是生病了吗?”二师兄没有回答我,只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牵着我的手朝城中走去,我来不及思索二师兄是不是病了,我只知道此刻的我肯定病了,这么些年来,二师兄很少会跟我产生肢体触碰,这是第一次他牵我的手,我感受到我的脸红心跳,手心发烫,我忍不住将手握的更紧些,哪怕会热的出汗。
一路上我兴致勃勃的和二师兄讲了好多我在山上就想着下山后可以做的事,都是我在话本子里看见的,二师兄都同意了,我们一直走到一处院子外面,二师兄才放开我的手,推开门,我看见马儿在院子里,但是它看见我的时候没有反应,我走近,压低声音喊了它一声:“珍珠”,它没有任何开心的反应,我意识到这并不是我的那匹马,它的名字只有我和它知道,这是我两的小秘密,在山上时,每次我喊它,它总是会很热情的凑到我身边用头轻轻的拱我,“师兄,这是...”我背对着二师兄,他看不见我面无表情,“这是...我从山上带下来的。”“是你送给我的那匹马吗?”我转过身盯着二师兄,目光如炬,“嗯。”二师兄避开了我的对视,“岚儿,你先休息吧,右手边这间屋子是你的。”说完二师兄便走了出去,我看着这匹和珍珠外观一模一样的马,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师兄要骗我,明明这是他送我的礼物,是我们约定的见证者,难道因为这仅仅是一匹马?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珍珠无法带下山吗?
到了晚上的时候,二师兄拿着食盒走了进来,他把饭菜放到了桌上,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岚儿”,我定定的看着他,他叹了口气,“院里的马不是我送你的那匹。”我心里早已知道这个答案,“马呢?是...死了吗?”虽然我的内心并不想接受这个答案,但是这是最坏的结果,“嗯,中秋那天你治疗的时候,它可能感知到你的痛苦,一直在嘶吼,师傅觉得他很吵,于是我把他绑在远点的地方,结果被毒蛇咬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岚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它。”听见二师兄说的话,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鼻子很酸,我忍着不肯哭出声音,用力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为了止住眼泪我疯狂的眨着眼睛,用双手遮住了脸,“岚儿...你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是师兄不好,对不起真的,你哭出来好吗,不要憋坏了身子。”二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忧很紧张,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去想别的事,“你...能...出去吗?”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接触,我站起来走进了卧房趴在了床上,当听见二师兄出去关上门的声音后,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断断续续的泣不成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仿佛都流干了,我真的很难受但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我坐在床边靠着墙,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腿,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很黑,看不见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月亮,似乎我所见的地方就那么小就那么黑,就像我的人生,我想到了母妃离开我的那一天,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把母妃以及她的东西全都搬了出去,整个宫殿空荡荡的,到了晚上,也是这般黑,四周寂静的很,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等我早上睁开眼时,眼睛有些酸胀,心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哪怕是昨晚我哭的泣不成声,内心却依旧毫无波澜,我愣楞的坐在床上,不禁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冷血无情了?我听见二师兄的敲门声,但是我没有回应,直到他推门进来,“岚儿...你...好些了吗?”我看见他的脸上似乎也很憔悴,眼底下有一圈青紫,我看似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了。”二师兄好像并不相信我的话,一直担忧的看着我,我起身慢慢朝院子走去,“反正,我没有心,感受不到难过。”院子里的小马已经不在了,左边有两个秋千,秋千旁边有一颗大树,树下面有一个躺椅,院子中间有一个凉亭,右边有一个小池塘,院内种了很多我喜欢的花,这里面的摆设是我和二师兄提过的我想要的,我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迟迟没看见二师兄出来,“二师兄!”过了几秒,二师兄脸色苍白神色慌张的走出来,“二师兄,你怎么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他表现的很异常,“岚儿,你怎么会知...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心了?”“我只是觉得自己感觉不到难过了。”我一直盯着二师兄,当然没放过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神色也不再慌张,真的很奇怪,自从我下山以来,准确的说是自从我和二师兄约好下山以来,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不论是二师兄还是大师兄,“怎么了吗?”二师兄摇了摇头,“没事,你没事就好,今天我们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外面游玩好吗?”我点头:“好。”
就这样,我们一起走遍了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遇见各色各样的人,在某一天晚上,我趁着喝醉了逼问二师兄到底喜不喜欢我,是肯定的答复,是的,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很开心,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所求皆所愿,所愿皆所成。有时候我常常会想,是不是我小时候过得很惨很倒霉所以才让我遇见了师傅遇见了师兄们,真真是最最最大的幸运。
这天我刚走到我们租的院子的门口,便听见了争吵的声音,听着很像大师兄的声音,我快步走进院子,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已拔剑相向,两两对立,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看见我进来,二师兄赶忙挡在了我面前,剑直指着大师兄,“锦之,我不会让你带岚儿走的!”大师兄毫不相让,“连珏,好好想想你做过的事,不要忘了你对师妹做过什么!你是想让她再痛苦一次吗?!”二师兄似乎想到了什么,剑慢慢的放了下来,我很奇怪,拉住了二师兄的衣袖,站到了二师兄前面,“大师兄,二师兄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师兄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岚儿…”我把二师兄和大师兄的剑抽走,放到了旁边的石桌上,“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大师兄,你是来…接我回山上吗?你和师傅从南疆回来了?”虽然和二师兄双宿双飞的日子很快乐,但是我还是会想念大师兄和师傅,“嗯,回来了,师傅怕你身体还会不会有一些后遗症,所以让我来带你回山上再检查检查。”听到大师兄说的我很欣慰,原来师傅不曾想赶我走,甚至还一直想着我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我正想满口答应,二师兄突然拦住了我,“你确定,只是检查身体吗?”“怎么?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你连师傅的话都不相信了吗?你是不在乎岚儿的安危了吗?万一她身体内还存在一些隐患呢?”我抱住二师兄将他两分开,“好啦好啦,明明就是一些小误会,师傅是为了我着想,我也想师傅了,那我们就先回山上好不好?”二师兄没说话,我也就默认他同意了,“大师兄,那我们明天再回去好吗?我们今天就去买一些吃的,还有师傅最爱喝的酒带回去!还有还有我有好多话要跟大师兄说!”大师兄的眼神变得柔和,笑着对我说:“好,岚儿这一路上肯定瞧见不少趣事,大师兄也想听听。”
过了几天,我们回到了山上,师傅在院子里煎药,“师傅!”师傅听见我的声音,笑着说:“岚儿回来了,快让我瞧瞧,是不是长高了变更漂亮了。”我笑嘻嘻的快步走到师傅面前,“师傅,我现在的身体挺好的,能跑能跳还能吃。”师傅迟疑了几秒,“那就好,先休息吧,晚上我们再检查一下。”
我把带回来的东西都安顿好,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被师傅叫走了,我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内的摆设变化不大,唯独鲛纱床帘不见了,我有点疑惑,但还是接受了,毕竟,这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到了晚上,师傅端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上面有一把匕首,一个空碗,以及一碗药,“岚儿,你先把这碗药喝了,然后再放一碗血。”我皱着眉头把这碗很苦很腥的药喝了,然后用匕首划破掌心放血,等师傅端着盒子走后,我便开始陷入昏睡,只是不知道这次我意识醒来的很快,似乎只是第二天我便能听见感觉到周围的声音,但是睁不开眼睛,突然我听见了脚步声,听声音不是我熟悉的人,步伐很轻,应该是个比较瘦弱的人,她慢慢靠近了我的床边,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许久,“你便是那个无辜的女孩吧,岚儿?我听师兄他们这样喊你,长得可真好看。”她伸出手在我的头上脸上抚过,“是我害了你,让你白白遭受这种罪...咳咳...”说着这名女子咳嗽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带着哭腔,“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不挖你的心...我便活不过来,我只求能活着陪伴父亲和锦之,就当...咳咳...就当是我欠了你的命,这颗心在我这会好好地,下辈子...记得找我索命...咳咳...”听见她说的话,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何思索,“小师妹!你怎么出来了?!”是二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二师兄,我只是...想来看一看救命恩人...咳咳...”“你的身体还没好,不宜到处走动,我送你回房。”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那名女子说过的话,下山前那次治疗总觉得身体里少了点什么,从那之后,内心都变得波澜不惊,二师兄听见我说没有心时的惊慌失措,自从上山以来每年中秋我都要被放血从而昏迷好几天,他们从未喊过我师妹,从来不允许我下山,往事一幕幕回现在脑海,山上很难养殖莲花,可是年年大师兄都会尽心尽力去栽植培育,师傅房间有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女孩子的玩偶和衣物,那时候师傅发现我偷偷溜过去打开看时还将我赶了出去并让我再也不许踏入他的房间,二师兄年年都会带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回来,有一年我偷偷拆开看过里面都是双份的,可是到我手上时却只有一份,师傅师兄经常会外出,可是从不告诉我去哪,我的大脑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心,我感觉不到难受,我只能感觉到有眼泪不停划过我的脸,我只能感觉到我是多么的可笑可悲可恨。等我能够睁开眼时,我看见二师兄趴在床边睡觉,满脸憔悴,似乎是守了我很久,我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直直的望着屋顶,已经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该难过还是愤怒,如果没有师傅,我也许早就死在了十岁那年,如果没有师兄,我根本不会读书习武,这么些年来的种种历历在目,既然只是要我的一颗心,拿去便是了,从记事起,母妃便告诉我我体内有一颗佛珠,能够保我不死,这件事我谁都不曾说过,哪怕是师傅师兄,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被挖了心却不死的原因,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的这个秘密,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能够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过了一会,二师兄醒了,“岚儿,你醒了,怎么样?”“嗯。”见我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岚儿…你怎么了?”我转头看着二师兄的眼睛,“连珏,我能一个人下山吗?”我看见二师兄不知所措的表情,欲言又止,“我能活着下山吗?”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知道了些什么,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我坐起身,“连珏,我,能活着,一个人,下山吗?”二师兄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沉默不语,脸色苍白,“岚儿...你...都知道了?”我不禁觉得很可笑,“我不该知道吗?我的心可是在别人身上呢。十年的时光,我竟活成了别人的药引子,真是,可笑至极!”越说我的情绪就越激动,甚至下床站到了连珏的面前,直直的瞪着他说,“真相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用我一颗心抵你们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情,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相见。”我看着连珏忍得发红的眼睛,似乎在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双手紧握着,隐隐约约看见有血滴落,“二师兄既然给不了我保证,那我去找师傅便是了,何必在这浪费时间。”说罢我便准备出门,二师兄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别去...别找师傅,我一定会把你安全活着送下山,你信我!”我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扯开并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些,“好,我信你最后一次。”二师兄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我并不想听,我也不想看见他,“我累了,你出去吧。”“…好。”等二师兄关门出去之后,我开始琢磨如何自己逃下山,在这般境地下,我早已不知道还能够相信谁。
到了晚上,我推门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四周寂静无人,我朝着后山走去,直觉告诉我那里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印象中师傅和师兄们很多次都是从后山方向回来,而且他们很少允许我往后山走,借口说是后山师傅养了很多毒蛇毒虫,会伤害到我。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树下,我慢慢向前走去,是二师兄,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一直等在这,我走近,“二师兄是要在这等着抓我吗?”我看着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知你不会再信我,所以在这里等你,送你下山。”他靠近些想要牵我的手,我躲开走到旁边,“那便劳烦二师兄带路了。”大约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在左侧不远处看见一处院落,灯火通明,从外观来看和我们在山上的房子一模一样,我心中了然,这就是那名女子住的地方,我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又有一个人影在路边站着,走近一看,是那名女子,披着白色大褂站在路边,脸色苍白,“师妹?你怎么...”那名女子笑了笑,“二师兄,我想和这位姑娘说说话,行吗?”二师兄侧了侧身挡在了我前面,“夜里凉,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你快进屋休息吧。”那女子的目光越过二师兄看向了我,“可以,麻烦二师兄,让让。”我能感觉到二师兄此刻很紧张,我越过他跟那名女子走进了院子,果然,里面的摆设都是一样的,我指着我房间的位置,“我能进你的房间看看吗?”她似乎并不意外我知道这是她的房间,笑着说:“当然可以啦。”她推开门,我走进去,那件鲛纱床帘果然在这,我看了看四周,家具器皿摆的地方是一样的,只是她的会更显精贵,我的目光被桌上的一颗鲛珠吸引,这和我挂在珍珠身上的那一颗一模一样,我不禁开始怀疑,“我想问问,你这颗鲛珠是从何得来的?”她走近看了看,“这是一匹马身上的。”我握紧了双手,果然,连珏骗了我,“能具体说说吗?”“大概是那时候...我醒来之后,也就是...挖心之后,有次我在院子里走动,看见一匹黑色的马,我想摸摸它,但是它很激动把我撞倒了,大师兄看见了,就把它...杀了,我很难过,我觉得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马儿被杀了,于是我取下它身上的鲛珠,放在屋子里,天天给它念经超度,希望它能早日转世。”我很生气,是我害了珍珠,它和我一样,都在被人操控。“谢谢你。”她轻轻拉住我的手,“是我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无法醒过来,你千万不要怪我爹和师兄们,尤其是二师兄,他们真的只是为了我才做下这种事,如果你要报复...就报复我吧,一命抵一命,把你的心拿回去。”我冷静下来,“你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我说清楚吗?”“好,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们坐了下来,她倒了杯水给我。“大约是永和二十年,大师兄和二师兄带我下山游玩,二师兄是将军的小儿子,那一年皇帝大寿,二师兄需要提前回将军府,大师兄则带我回山上,听路上的行人都是那段时间的京城热闹非凡,我很想去看看,就和二师兄偷偷溜走了,回到了将军府,当时距离皇帝寿宴大概还有一个月,我们在一个酒楼里吃饭,那家店的翡翠鸭子是一绝,那天有好多异域装扮的人在店里,吃着吃着,周围的人都倒下了,二师兄意识到菜里有毒,可是已经晚了,二师兄是习武之人用内力将毒压住,可是我不能,我记得那时候无论二师兄怎么运功,都止不住我吐出来的血,不过还好我身上一直带着一颗我爹炼制的解毒丸,我服下后就陷入了昏迷,后面爹和大师兄收到信后赶来,暂时保住了我的命,于是我便一直昏睡。”听见她的话,我回忆了一下,在父皇五十大寿寿宴前一段时间,趁着宫里的人忙碌,我从冷宫后院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我记得当时还用一根朱钗换了一个鸭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她们吃饭的那个酒楼,当时我站在门不远处,听见里面声音很嘈杂,有人跑来跑去,我待了一会就跑回宫了。“后来听大师兄说,二师兄匆忙回到山上,他说他瞧见一个女孩也吃了食物却没有毒发的迹象,于是爹跟着他回到了京城,找到了你,发现你的血百毒不侵,那年第一次换血后,我便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此后每年中秋我们都要进行一次换血,直到最后一次...挖了你的心,为了不让你死,将一只蛊虫放进了你体内。可是...不知为何,我的身体并没有痊愈,所以这次爹又把你叫了回来放血,我不想再这样了,你快走吧,趁着爹和大师兄下山买药了,赶紧走,不要再相信他们了,我不想再害你了...”她说完早已泪流满面的跌坐在地上,正相反,我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似乎早已认命,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她无法痊愈,我的百毒不侵不过是因为我体内的佛珠罢了。
我站起来走了出去,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二师兄,我一步一步走向他,直到站在他面前,我看着他眼中的不安与担忧,“岚儿...”我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连珏,原来我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可真是谢谢你呢,这一巴掌就当我送你的谢礼。从今往后,再遇见,别怪刀剑无情。”说完我转身朝着山上走回去,连珏拉住了我的左手手臂,“岚儿,你要去哪?”我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右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匕首,直直捅进了连珏的腹部,这是前些年连珏从山下带回来的小玩意,刀身是可以伸缩的,平时缩在刀柄内,按动按钮就可以弹出,一直按着就可以伸缩,我拔出匕首,将他推倒在地,望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禁笑出声来,“连珏,我说过,刀剑无情。”边说我边用手帕将刀刃上的血擦干净,语毕,我将手帕丢在了地上,绕过连珏的身体,朝山上走去。
走到了山上,我看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院子,却也是将我困住的囚笼,我从厨房拿了几坛酒,倒在了院子各个角落,点了一把火,我站在门前,看着曾经最熟悉的地方被熊熊烈火吞没,浓烈的烟雾开始四散,我转身下山,既然师傅和大师兄不在,那也没必要从后山溜走了,走着走着,我听见了不远处有脚步声,于是我往脸上抹了点灰,将衣服扯的乱七八糟,装作慌张的朝山下跑,边跑还边咳嗽,果然,是大师兄回来了,我跌跌撞撞的跑到大师兄怀里抱住他,“大师兄!咳咳...救救岚儿...咳咳...”大师兄赶忙抱紧了我,不停安抚着我的背,“怎么了岚儿?我在山下看见山上似有火光,怎么突然着火了?”我躲在大师兄怀里,“本来我在房间里休息,突然,一个女子冲了进来,嚷嚷着要挖我的心,我们在争执中打翻了烛台...咳咳...”大师兄听完我说的话,很着急的将我拉开,“那名女子呢?她有没有事?她是不是还在院子里?”我连忙点头,“好像...我不记得了...”大师兄转身就想往山上跑去,我从衣服里拿出匕首,趁他转身之际,我直直捅入了他的后背后又抽出来,他转身要给我一掌,我闪身躲过,我看着他满眼震惊,“岚儿...你骗我?你这是...你知道了?”我笑了笑,“是啊,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我低头看了看拿着匕首满是献血的手,“大师兄,这一刀就当作对你的谢礼,从今往后,大路朝天,不再相见。”说完,我转身朝着山下走去,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然而这一次,是我走过感觉最解脱的一次,到了山下,我找了条小溪将匕首和手上的血洗干净,从山下朝山上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火光,我不确定两位师兄会不会死,匕首上抹了毒,如果救治及时就会无事,生死有命,我的仇已经结束了。
就这样过去了三年,这一路上我曾听路人说,灵山被一把火烧光了,门派里的人也销声匿迹寻不知死活,我一路走走停停,看遍了很多不同的风景,最终在北边的一个小镇上定居了下来,就这样度过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