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觐见的旨意传到侍郎府的时候朱怀景刚从刑部回来沐浴完毕，闻墨之前并未接到宫里的自己人传递出陛下即将召见大人的消息，想来应是陛下临时起意。

　　“大人，要不要让宫里我们的人提前有所准备？”

　　“······传令让玄鸟旗下的暗卫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即可，其他人按兵不动。”朱怀景换上朝服，又带上了那日桃花潭边苏恒交予的玉牌，这一次进宫没有带一人，即使闻墨也只是在南阳门外静待。

　　这次觐见的地点不在御书房，朱怀景在李公公的带领下来到启祥宫外。

　　一到宫门外李公公便谨慎的停下脚步后退至一旁，对朱怀景行礼解释道：“朱大人，奴才只能在此停步了，还望朱大人见谅。朱大人自行进去就可以了，陛下就在主殿等大人呢。”

　　“好。”

　　启祥宫是座禁宫，非陛下手谕不得入内。荒废几十年的宫殿却无外面呈现的腐败景象，推开宫门入内便是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纯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道两侧的梨花树和暖池鲤都十分眼熟，暖池上方的水榭用的是上等楠木建造，比国公府那一套金贵的多。

　　苏恒今日只着便衣，朱怀景推开宫门的时候他正站在暖池边喂鱼。

　　“老国公为弥补卿芸确实下了不少功夫，只这一处的暖池养锦鲤朕便费了不少的功夫，最后活下来的就这两条了。”

　　苏恒又撒了一小撮鱼食，引步向水榭走去，边走边说道：“方才李海与你说的主殿便在水榭后面了，不过此处规制与宫中其他殿宇不一样，说是主殿，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间寻常女儿家的闺阁罢了。虽是摆设且闺阁无主，但你我终究不好多待，接下来的谈话就在这里吧！”

　　朱怀景对苏恒和季青芸的往事并非一无所知，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苏恒为她所作的一切。他修葺宫殿，又照着她府里的模样重新改建，这些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

　　朱怀景之前便想过陛下空置后官许是因为她，如今已然能够确认。一如之前所想，自己和徐卿芸之间已经因为重重天命错开许久，如今能再遇并延续姻缘已属难得，并不该再多纠结错过那几年间发生的往事。

　　往事被放下了就只能留在过去，而徐卿芸与朱怀景还有许久的未来可期。收整好心绪，朱怀景随着苏恒的脚步走上水榭，“参见陛下。”

　　“今日召你来有两件事。”

　　苏恒擦净手后从栏上拿过一封封面空白的信件递给朱怀景，说道：“这是户部与礼部的秘密联名上书名单，名单上的人都可以助你修改皇律，此为其一。”

　　朱怀景在朝多年，却始终没有寻找同盟的最大难处就在于官场上的人多为一人千面，怕就怕紧要关头识人不清导致自己前功尽弃。苏恒这番既已经以皇帝之尊收集了名单送来，既说明苏恒自身的意愿，也替朱怀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多谢陛下。”

　　“第二件事，事关徐家。”

　　徐敬远从龙有功，是少年叛家后不顾生死追随先帝一仗一仗打下江山的功臣。若先帝能有容人之心或是长久谋算，便不会导致出现今日的局面。

　　“朱大人对此密闻，似乎并不惊讶。”苏恒仔细观察朱怀景的神情，确定了朱怀景之前便知晓徐敬远真正死因。

　　既然朱怀景知晓，那她呢？她是不是也知道她的父亲其实是因为皇家的猜忌才不得不死，也是因为皇家的忌惮使得她在外十数年？

　　不必问，苏恒觉得她定然是知道的。徐卿芸活得清醒，事情的真相她总要查个清楚明白，确保不会出现始料未及的变数才会心安。

　　思及此处，苏恒便沉默了下来。

　　“陛下。”

　　“第二件事，事关徐陵风与整个徐家。”苏恒指尖随着锦鲤跳跃的节奏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水榭栏杆，似乎这样能让他内心的涟漪平静下来。

　　不出意外的，朱怀景听见了那个答案：“徐陵风暗中勾结前朝余孽，已然有了谋逆的心思。”

　　虽然早有准备，朱怀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心间一紧。徐陵风的捷报有假，又有谋逆心思，那么他现在必然还没有回京，想要联合外人谋逆，此时应该就在一个方便跑路的地方暗中设计所有的一切推进事态的发展。

　　徐陵风还在江州府······徐卿芸目前也还在那里。

　　朱怀景看向苏恒此刻握在栏杆上青筋暴起的手背，知晓此人眼下内心绝对不如面上一般平静。

　　暗门存在多年，虽收留些穷凶极恶之徒，却从未有过危害江山社稷的行为，更不与敌国有任何往来，帝王或许能反思自身行径是否利国利民并做出改变，却绝对不可能容忍一个危害社稷百姓安稳的隐患存在。

　　“朱大人，百姓还没有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边境战事才歇，朕实在不愿意再看见我大祁国境内再起硝烟。”

　　“陛下，既然已经得到准确消息，臣自请带人秘密前往江州，定在徐陵风酿成大祸之前押徐陵风回来向陛下请罪。”

　　苏恒未应允，“带回逆臣一事不必你亲自去，我自有安排。”

　　“她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如果一路顺利的话下月便能回京。只是如今徐陵风谋逆已成事实，她在这个时候回京只怕会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苏恒看向朱怀景，眸光莫名锐利，语气却是轻缓地说道：“朱大人，事到如今你可有了让她避开这一切的办法？”

　　徐陵风乱臣贼子的罪名已然确定，此后所有与“徐陵风”相关的一切必然受他牵连。

　　朱怀景在方才得知徐陵风意图谋反的时候才捋清楚徐陵风“失踪”的真相，他早知道自己的行为大逆不道，便设计让“徐陵风”消失。

　　办法算不上聪明，只有他顶着徐陵风的脸出现在世上便会有人察觉，乱臣贼子依然和徐陵风和徐家脱不开关系。除非徐陵风能在暗处躲一辈子，或是能够换一张全新的面容找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出现。

　　能易容且易容术出神入化的全天下没有几个，徐陵风若没有足够的气运怕是很难找到，他如今到底做的什么打算谁也不知道。

　　“陛下，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她不能回来。”

　　徐家自前朝便是传承了三百年的大族，只是当时的族长因在硝烟战火损失诸多亲眷，早已感到心灰意冷，已经带领全部族人隐居山外山以求安稳。当时的族长立下族规，族中子弟不论任何原因不许参与烽火事。

　　徐敬远和苏青自年少相识，苏青带着一腔立国救民的抱负而来，徐敬远终是不忍再见百姓流离失所族人归隐山野的惨淡之景，带着十箱金银和七百家士出山相助苏青。

　　徐敬远当年十四岁，是带着本家七百家士被逐出的山外山。

　　苏青立国，定国祁名。

　　山外山的徐家经过二十多年休养生息依然还是声名远扬的百年世族大家，即便二十多年不曾派遣子孙入世，多年威名还在，曾经自徐氏一族出去的门生还在，送徐卿芸到山外山暂避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