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下，腰间的手如铁箍一般更紧了两分。
“我不该让你去激他。”
阮辞无声地笑，却有种从心底里溢出来的难以抑制的酸涩，道：“我不是做得很好吗？我成功了。”
可是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当她被一巴掌打趴在顾祈面前的桌上时，顾祈眼睁睁看着她却不能逞一时之快帮她讨回来，那时他内心的魔鬼膨胀到了极致。
痛苦快要把他吞噬。
一直以来，人前的隐忍成了他最好的伪装和习惯。
但是今夜的一幕幕，像是一场噩梦。而他被梦魇压身，不得动弹。
顾祈低低道：“是我做错了。”
阮辞云淡风轻道：“想要得到什么，总得要付出点什么。今晚的代价算轻的，你放心，我比谁都想得开。”
“那为什么，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
顾祈试图抬起手指，去触碰阮辞肿起的脸颊和嘴角。阮辞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阮辞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不堪的一面。”
“只要你看不见，摸不到，你心里就会好受些。我心里也会好受些。”阮辞故作轻松，
“以前的阮辞刚嫁进将军府那会儿，比这卑微多了。那时你不是一样也看不见么？”
这时陆景醒了，昏昏沉沉地从房里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骂骂咧咧道：“怎么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叫醒我……”
他甫一出门，抬头就看见院里紧拥着的两个人，一时脑子忘记了反应。
顾祈低沉的声音传来：“进去。”
“哦。”陆景转头就回房，可刚回脚又觉得不对，“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说进去就进去？大学士你知道你在什么吗，还不快放开阮辞！”
顾祈从阮辞肩窝里抬了抬头，眼底寒芒幽然，让陆景见之胆寒，不由又想起那个月夜下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陆景往房里退了两步。
听顾祈堂而皇之地拔高尾音儿，有点蛮横霸道：“我就要抱她，你有意见？”
陆景戚戚然，哪里敢有意见，道：“谁稀罕有意见，我、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影响不好！”
“我却觉得甚好。”顾祈眯了眯眼，“关门。”
陆景气鼓鼓地道：“关门就关门，谁怕谁！”说罢，砰地把房门关上。
陆景出来搅和一番后，阮辞啼笑皆非，那种消极低沉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就消去了一大半。
她道：“你放开我吧，我要去洗一下。”
顾祈声音又退却了清冷，与阮辞说道：“还疼么？”
阮辞闷闷道：“刚开始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能用这一巴掌换文啸天一条命，值。”
“阿辞，往后不让你和我一起做坏事了。”
阮辞道：“不，这样也挺刺激的。”
陆景在房里嚷嚷：“你们抱完没有，我要出来尿尿了！”
顾祈松开阮辞，低语道了一句：“明日等那一颗颗人头挂在城墙上，会更刺激。你不是要洗么，进去吧，我去给你打水。”
阮辞从他怀里撤出来，转身往房里去，道：“今晚这件事，你就忘了吧。不然会让我感觉没面子。”
“好，我忘了。”
因为连月以来都没下雨，城里所能收集到的水越来越有限。
顾祈也只能弄来半桶水，还烧得温温热，送进阮辞房中。
她褪下衣裳，简单清洗一下。那股油腻腻的感觉才消退下去。
只是她没打算再出房间，只想就这么倒床睡了。
不一会儿便有敲门声响起，阮辞也懒得应。
顾祈站在门外，道：“洗完了吗？”
阮辞不回答他就一直站在门外，遂阮辞回道：“没有，你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顾祈问：“半桶水能让你洗这么久？”
阮辞默了默：“我累了，洗完需要休息。”
“把伤冰敷一下再休息可好，需得及时消肿。”顾祈道，“若是不想出来，我进去也可。”
顾祈在外等了一会儿，见阮辞没有表示，遂抬手推门，对于他来说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震坏门闩，不是什么难事。
刚准备使力，阮辞便赶紧下床来，利落地打开门。
一时相对无言。
阮辞嘴角淤肿，她知道自己此刻样子很难看，干脆就不去看顾祈脸上的表情，只摊手道：“冰呢，给我我自己敷。”
顾祈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晦涩，想伸手去碰，却又极力忍着不碰，嘴上道：“冰是我找来的，你想自己敷那就自己去找。”
阮辞一听就好气：“被揍的人可是我，你就不能稍稍顺着我一下？”
顾祈认真道：“毕竟你是听信了我的谗言才被揍的，我应该付起责任。”
“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下。”
“那样容易胡思乱想，我不想让你有这个机会。”
阮辞道：“你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顾祈便道：“你还可以选择在里面敷还是在外面敷。”
阮辞还不想和顾祈独处一室，便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去了外面。
两人在门前的回廊边坐下。
顾祈靠过来一些，一手轻轻抬起阮辞的下巴，一手拿着布团包着的冰块，圆润而又清凉地在她侧脸及嘴角处滚来滚去。
阮辞低着眼帘，看着他修长的手时而从眼前晃过。
顾祈呼吸浅浅落在她脸上，像羽毛一样轻。
他动作温柔，神情专注。
最终，她还是抬了抬视线，缓缓看着他的脸。
阮辞忽而轻声道：“顾祈，我不要你自责。”
顾祈动作顿了顿。
“谁的人生不是在打击中走得更远更坚强。”阮辞道，“我不是因为负气才说出那些若无其事的话。我只是有些感同身受，从以前到现在，你所承受的比我多吧。”
她说，“你有你想要做的事，而我，有我想要帮护的人。”
别说是一巴掌，就是一刀一剑，只要能替他分担一点痛苦，阮辞也会毫不犹豫。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可能是从看见他满身风尘、不分日夜地赶到她身边伊始；
也可能是他不顾一切地跳下长坡紧紧把自己护在怀中，而他却昏迷不醒伊始。
等她察觉的时候，这种想法已经趋于根深蒂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