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辞身为女君,是不该进这民妇产房的,但她闻言还是跟璃洛一起进了去。
当时婉儿叫得十分痛苦凄厉,稳婆着急地说:“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这样下去母子都会有危险!”
婉儿扭曲的手指死死揪住阮辞的袖角,泪眼模糊,痛得咬牙切齿地道:“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他……”
阮辞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面色冷凝,道:“我若是将你开膛破肚救你孩子,你怕不怕?”
婉儿摇头,泪如雨下,道:“不怕,我不怕,只要能救他……”
阮辞道:“好样儿的,不愧是温霁月的媳妇儿。你给我坚持着,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知道否?”
婉儿嘴唇都咬出了血,用力点头。
阮辞脱掉了碍事的外衣,她把头发绑起来,洗干净了双手。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可眼下情况刻不容缓,再不当机立断,大的小的都会没了。
璃洛虽是大夫,医术不差,可她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手里拿着薄刃,几度下不去手,染血的手背胡乱擦了一下额角的汗,道:“我下不去手……”
阮辞拿过薄刃,吩咐璃洛用银针稳住各处穴位。刺入穴位的银针上淬了药物,有止血止痛的功效。
那药物直接溶进婉儿的血液里,约摸是痛感减轻的缘故,片刻她便有些松懈。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中血腥气十分浓郁。
温霁月是在日暮前到家的,一进家门就听说婉儿正在临盆,可是遇到了难产,到现在房里都还没一个人出来。
温霁月心急如焚,若不是被管家给拦住,怕是立马就冲进去了。
孩子出来时,第一时间交给稳婆,用温水清洗,拍打了好几下,才哇地大哭起来。见孩子哭了,稳婆总算放心了,连忙用襁褓包起来。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时,温霁月刚一上前,就听到房里传来冷肃的声音:“告诉温霁月,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能抱他儿子。”
温霁月一愣,他听了出来,那是阮辞的声音。
稳婆说,他夫人难产,孩子出不来,是里面的两个女大夫给夫人剖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
剖腹取子,对于稳婆来说,还是匪夷所思、风险极大。
温霁月问:“那我夫人呢?”
稳婆道:“夫人性命保住了,现在正在缝合伤口。若不是里面那大夫眼疾手快、处事决断,怕是后果难料啊。”
等阮辞和璃洛处理好了婉儿的伤口,这会儿婉儿已经累极昏昏沉沉睡去了。下人进房来动作很轻地换了床褥,让婉儿躺得干净舒服些。
阮辞和璃洛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水,出房来时天都已经黑了。这还是璃洛第一次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眼下人有些虚脱,阮辞一把扶着她,眉间亦是疲色顿显,却似笑非笑道:“受不住了么?”
璃洛皱巴巴道:“我饿,饿得浑身没力气。”
管家连忙叫人去备饭菜。
温霁月站在院里看着阮辞,屋子里的光映照着她身上的血迹,不显得她有丝毫狼狈,反而高贵圣洁。
那时阮辞给温霁月的印象是这样的。他蓦地发现,其实她一直没变,即使身在高位,算计的东西多了,可她依然有一份自己心中的坚守和豁达仗义。
阮辞冲他勾唇笑道:“你回来得倒是时候,刚好赶上抱儿子。”
温霁月干哑地问:“婉儿还好吗?”
“肚子上开了一刀,约摸得休息个把月,好好将养,往后还会白白胖胖的。”
话音儿一落,温霁月便朝阮辞跪了下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恩之情,唯有以额头贴地,低低道:“谢皇上,救我妻儿性命。”
阮辞道:“你没怪朕给你媳妇儿开膛破肚就成。”
阮辞和璃洛去洗了洗,就到膳厅用膳。只是两人专注地太久了,而今一松下来,手就不听使唤,拿着筷子还不由自主地抽抖。
璃洛索性放下筷子,用手抓了一只鸡腿就用力啃。
温霁月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让人做。”
璃洛大快朵颐道:“你们家厨子太棒了,我在这里住了一两个月,都养了一层膘。”
看她这样子,确实比先前更圆润了些,不过白里透红气色好,倒是更漂亮了。
温霁月诧异道:“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
璃洛油嘴道:“我本是宫里的太医,皇上让我提前来照看着。”
吃饱了饭,阮辞就要带着璃洛一起离开了。临走到温霁月的家门口,阮辞回头看了看温霁月,道:“朕让你去羽息国时,没听你说妻子已经怀有身孕。”
温霁月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倍感心酸,道:“还是公事要紧。”
阮辞一眼看穿了他,道:“你不就是怕朕挟了你的妻儿么。”
温霁月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在下错了。”
阮辞转身走出他门前的台阶,淡淡道:“先在家休息几日,陪陪你妻儿,再进宫来向朕回禀情况。”
温霁月长揖道:“是。”
年后,海船完工试水,温霁月对此经验颇为丰富,乘着自己小一号的船,带着这艘新落成的海船在东海海面上四平八稳地出驶百里之外。
船上可容纳的人数远远超出了温霁月所拥有的一般的商船。
阮辞随即让造船厂准备造第二艘这样的海船,只是更偏向于武器装备,可用作海上作战用的战船。
大齐占据了东海大部分的海岸线,羽息国和北燕也有一小段海岸线,但是都不曾想到大齐竟会在海上下功夫。
大齐随即与羽息国划分了东海的海事权,北燕落了单,这不得不让北燕皇重新认真对待齐君这个年轻的对手。
以前北燕皇鄙夷齐君就算与羽息国联手,也侵犯不了他北燕。可如今海事权一划分,那两国完全可以从海上对付北燕。
北燕皇始才发现,他是大大地小瞧了阮辞。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野心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