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从没有听长庆帝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给她解释今日之事，应允她日后之诺，实诚得不像话，她信不信的他都说了这许多。

　　姜绾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走得再慢也要到了，临到门口看见陈邵君牵着着清韫的手在宫殿门口等她，看见女儿她的目光渐渐从凌厉柔和了下来。

　　“皇帝所言，我都记下了，若无他事就到这里吧。”

　　“姜……好，朕说了很多，你还没回答你想去何处。”

　　“都行。离开涼京就很好。”

　　姜绾和皇帝作别，朝清韫走去。

　　长庆帝在她身后突然道：“姜大夫，朕知你所愿在山水在闲云野鹤，但朕所愿……朕所愿有朝一日这天底下都是大周国土，百姓不必再经战事流离失所。”

　　“朕一生有限而天下苍生无限，朕不会因一己私利就令能护佑大周的功臣反戈相击，你信朕。”

　　他声音不大，只足令她听得清，姜绾脚步没停，走向清韫把她抱回怀中，小小的人儿搂住她的脖子，奶气问道：“娘亲，他说什么呀。”

　　陈邵君在一旁道：“清韫，那是你皇帝伯伯，不可称为‘他’……”

　　“哦，那皇帝伯伯和娘亲说什么了呀。”

　　姜绾把清韫蹭起来的衣衫拉下去整理好，抱着她跨过宫门，“说我们清韫要乖乖吃饭，长大有力气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啊。”

　　“哦——那皇帝伯伯是好人咯。”

　　良久，长庆帝才听得见姜绾一声极轻的话，“嗯——现在……算是吧。”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上前来，“陛下，四王爷已入宫门了，听说事情办得尚算顺利，要不要把四爷请去上书房……”

　　长庆帝最后看了一眼姜绾，吩咐太监道：“不必了，朕亲自去接他，就在御花园的十字亭摆一桌棋吧，朕要和老四下几盘棋。”

　　长庆帝上了龙辇往回走，姜绾带着清韫回到屋里，对跟进来的陈邵君道：“你没有找到孟迟？”

　　还是根本没有去找。

　　她放下清韫让她自己进里屋玩会儿，给陈邵君倒了茶水。

　　他许久没有与她联络，有事也是通过商行的老主事传递，这次在宫中见面说实话两人间微不可查的生疏，姜绾觉察到了。

　　她所能想到的，无非是陈邵君如今为长庆帝做事，而她是长庆帝一面要拉拢一面也要防备警惕的人，故而他与她也无可避免地有了些对立的意味，她理解这种转变，叹道：“你要给他当说客？”

　　“他今日是为自己的雄心做的保证，我也要为我的希冀要一个保障，没设么好说服的。”

　　“何况我没有违背允诺，是他们一直在刺探我的底线，我觉得与其劝我，你不如去劝他们。”

　　陈邵君认真听着，细细看她。

　　她和画还是很不一样的。

　　画里的人安静恬适，但她是锋芒毕露且攻击性不小的那类人，也就如今有了个女儿，在孩子面前会变得柔和些，他熟悉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看到真人远比画作更能令人心潮起伏。

　　陈邵君不想平复了许久的心境再度打乱，堪堪挪开眼道：“我不是替陛下来当说客的。”

　　“你不愿意的事，何时有人能迫了你去。我来，不过是想给明乐郡主当面送送心意。”

　　“她出生的时候你送过了。”

　　姜绾回道，既然不是来当说客的，那也不会是来送礼的，她往最不愿意的结果去猜，“不然，你是来跟我谈拆伙，分割工坊和药材买卖的？”

　　陈邵君哭笑不得，他当真是来看她和明乐郡主的，奈何她今日被宫里弄得杯弓蛇影，连他也不信了。

　　他叹道：“怎可能。”

　　“小绾，我与陛下做事从不影响我们买卖上的合作，你知道的，别说气人的话。”

　　非但如此，他在涼京皇帝身边没少替她周旋，那些弹劾她的、指摘她的、防备她的折子从未停止递进皇帝的上书房，他人虽不在邵州，但与她有关的事他没有一件不亲力解决，只是这些如今告诉她都没有意义，是以他从未想过拿到她面前来邀功。

　　姜绾听见他这话，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也能明白，工坊如今越做越大，许多战力强大的兵器又在李长安这次讨肃中现世，涼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在邵州却一直风平浪静，多半是陈邵君在皇帝面前为工坊奔走了。

　　“是我敏感了。”

　　她语气和缓下来，未等再说其他，孟迟回来了，他匆匆赶回来踏进房门，见着陈邵君坐在里头喝茶，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陈邵君见着孟迟回来了，也不欲久坐，起身与他二人告别，“晚些宫宴开始，会有宫女来传话，既然你和明乐都没事，我就先回了。”

　　“陛下既然说过宫宴后会尽快安排你们离京，也提前准备着些，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也好。”

　　陈邵君走后，姜绾走向孟迟，看方才他进门时的急切便知他知道太后宫里的事了。

　　事情已经过去，她不想他再搅和进来，没提，只是问他，“今日替皇帝出宫办事，可都办好了？”

　　“嗯，若太后那老妇再召，不去就是。”

　　孟迟握紧姜绾的手，她不提，但他不能不说，孟迟脸上都是自责，“今日早知我不去与皇兄办事了。”

　　“以后她召随她召，不去又如何，你往我身上推就是，我可不怕她。”

　　姜绾抽出手来反宽慰地拍了拍孟迟的手背，笑了，“我也不怕她，何况很快就要走了，管她呢。”

　　“其实，也不用我说什么，皇帝来了就将太后和昭嫔都打发了。

　　“对了，今日办了什么事？难么？”

　　姜绾揭过太后的事不提，皇帝说的话也没提，顺着他一开始的话道：“那待这次回去，有召无召的，我都不再来这破地方了，工坊外的地不是还荒着么？我宁肯在那锄地种药材。”

　　“以后有事你自己回来，别再算上我就行。”

　　孟迟心道果然，心疼道：“今日她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