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废黜
陆毓时离开了朝堂,马上赶去了养心殿。
他要从父皇那里得到圣旨,从而堂堂正正地掌握权力。
然而,自从皇帝生病以后,几乎无人能出入养心殿。
在养心殿门口,陆毓时也果然被太监拦下了。
陆毓时好说歹说,却始终得不到太监允许进去的命令。
万般无奈之下,陆毓时正要掉头离开。
但养心殿里忽然传出了低缓而沉重的声音,如来自浩渺苍穹的召唤。
“让他进来。”
陆毓时当即停住了脚步,心中燃起了期望。
太监隔着门往里喊道,“陛下,太子想见您。”
“让他进来。”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丝毫未变。
“是。”太监转向陆毓时,微笑屈身,“太子殿下,您请进。”
陆毓时脸上的低落转瞬变成了心满意足的高傲。
他“嗯”了一声,昂首迈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很静,弥漫着一阵醇厚绵长的药香。
皇帝沉默不语地静卧在床榻之上,盖着刚及胸口的被子,合着双眼。
“父皇。”陆毓时走去,跪在了皇帝面前。
“何事?”皇帝没有睁眼。
“儿臣只是想来看看,您的病如何了。”
“朕的病,不是旁人多看几眼,就能看好的。你只说有何要事。”
“儿臣……”陆毓时斟酌了下,轻声道,“父皇如今龙体欠安,需要由一个能管得住事的人代为处理国事。只不过,儿臣虽拥有太子的身份,但在朝中,却欠了些威信。儿臣此次前来,只是想求父皇,给儿臣多点便利。如此,儿臣才能帮助父皇,平稳度过您养病的这段日子啊。”
皇帝听闻此话,终于缓缓睁眼。
他偏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毓时。
“父皇。”陆毓时以为有戏,又连忙拱手。
“你若是想平稳度过这段日子,就不会给朕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皇帝那故作疲惫的眼里,闪过几分令人发怵的寒意。
陆毓时心里一怔。
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定睛一看,父皇的眼神依旧茫然无神。
“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一定有什么人,让您误会儿臣了。”
“误会?”皇帝的眼中再度掠过凌厉,“你害了十二皇子一事,也是误会?”
陆毓时身子一震。
“您……您为何说这样的话?”
他牙齿磕绊,声音结巴,不敢面对皇帝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目光。
“为何说,你心里清楚。毓时,在朕心里,你已经不是太子了。”顿了顿,皇帝忽然沉住气力,利落喝道,“来人!”
一位公公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陆毓时的胳膊。
陆毓时顿时脸色煞白。
“传朕旨意,皇太子毓时,谋害兄弟,不法祖德,不仁不孝,有失惑惛乱之性。朕所治平之江山,断不可交付于此人。遂罢黜其太子之位,拘禁于咸福宫。无诏,永不得出。”
徐徐说完,皇帝再度闭上眼睛,将头偏回去了。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儿臣是受奸人所惑,才做了如此愚钝之事!父皇,请您明察啊!”
陆毓时撕心裂肺的叫喊,仿佛被皇帝完全隔绝于外了。
侍卫拖着哭天喊地的陆毓时离开了养心殿。
随着陆毓时的远去,安静再度浮上,渐渐充盈了这座宫殿。
陆毓时的声音,仿佛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
在此时此刻的朝堂,众朝臣都在拥护陈甫出任监国。
几位皇子纵使心存异议,但却根本插不上话。
他们在朝堂之上,一向没有什么威望可言。
而有威望的长孙遥,也不急着提出意见。
他打算,等乌宛国的军队长驱直入,他要凭借着手上的军队,好好威胁陈甫。
这次早朝,便以陆毓时的仓皇离开而收场。
下了早朝的几位皇子,心事重重地聚集在了陆逸舟的府邸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朝廷,就不是我们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我们被捧得太久了,根本不知这京城的风急浪高。就算我们是陆家的人又如何?谁有了权力,谁才有话语权。”
“要是九哥在……就好了。”
“以前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父皇和九哥在,我就觉得安心。谁曾想有一日,他们都不能再管事了呢……”
“唉,九弟如今……都不能风风光光地下葬。”
正谈着,有位下人过来禀报说,有人要见五皇子。
“是什么人?”陆逸舟问。
“对方没说。但他说,您一定会想见他的。”
陆逸舟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让他进来吧。”
“是。”下人出去了。
几位皇子继续议论着如今的形势。
但陆逸舟的思绪却游离在他们的对话之外,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院门的方向飘去。
视线的尽头,走入了一位年长的男子。
穿着得体,面容冷静,步伐稳健。
年纪让他的眼睑微微下垂,显出几分缄默内敛,却依旧盖不住眼神里的沉着与明智。
这……
陆逸舟迟疑片刻,才认出了对方。
那是永安侯,贺裕达。
他望着对方的脸,怔怔地起身。
一旁的皇子不明所以,问他,“五哥,怎么了?”
刚刚还交谈不息的众人,止住了对话,纷纷顺着陆逸舟的目光看去。
“这位……”
“有几分眼熟。”
“这是不是,贺将军?”
“正是贺将军啊!”
他们的声音,被陆逸舟完完全全地屏蔽了。
陆逸舟一眨不眨地望着贺裕达,迈步走了出去,最终停在了对方的面前。
“贺将军。真没有想到,您会亲自过来见我。”
陆逸舟拱手行礼,努力自持。
但他的眼里,藏不住兴奋。
贺裕达笑了笑,也微微颔首,“五皇子,好久不见。”
这时,几位皇子也陆陆续续走出来,向贺裕达行礼问好。
几番寒暄过后,陆逸舟将贺裕达请进了屋,问他怎会突然到访京城。
贺裕达打量了一下屋里众人,忖量片刻。
五皇子陆逸舟,据陆延均所说,是信得过的。
其他皇子……贺裕达倒不敢轻信。
贺裕达没想到,这五皇子的府邸里,居然还坐着这么多人。
但他想着,自己进京一事,恐怕隐瞒不了多少时日。
就算传出去,让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行事多点束缚,也好。
这些皇子,也不是能成气候之人,不足为惧。
于是,他缓缓道,“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啊。老臣为先帝,为你们的父皇,勤恳一生。如今,又怎能看着这片山河被奸人倾覆?”
“贺将军……您也知京城里的变故了?”
贺裕达笑了笑,无奈点头。
“贺将军,父皇病笃,九哥过世,如今,我们兄弟几个,是真的不知该指望谁了。您能来,真的会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啊!”
“话先不要说太早。老臣会努力为陛下保住这片基业。只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啊。”
“贺将军,您有何计划,尽管说。我们兄弟几个,定当竭力配合。”
“如今,老臣只希望诸位皇子,不要轻举妄动。这段日子,低调度日,配合那陈大人监国便是。待风波过去,老臣相信,天下百姓,会记得各位皇子的功劳的。”
众人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应允。
待众皇子离开后,贺裕达又单独向陆逸舟一人道,“五皇子,老臣倒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贺将军只管吩咐。”
“老臣希望你,能控制住长孙将军手中的军队。”
“长孙将军的军队?”
“是。过些日子,京中会有一场大变故。但长孙遥手里的军队,依旧是个威胁。若五皇子能带人将这些军队稳住,不让他们进入皇宫。一切,会顺利得多。”
陆逸舟沉默了下,“贺将军,您方才不肯说,是信不过其他人吗?”
贺裕达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逸舟便也不再问了,只是说,“我一定为您办好此事。”
“会有人来接应你的。”
“什么人?”
“到时你便知道了。”
“明白。”陆逸舟虽然心中盛满疑惑,但还是答应得坚决。
就在他们商议要事之时,太子被废的消息,竟首先传到了陈府。
当陈甫下了早朝,美滋滋地回到自己的府邸时,有个家丁过来禀报,说太子被废了。
陈甫一愣。
这正是他担任监国之后准备做的第一件事。
是什么人快他一步,帮了他一把?
“是皇帝下的令。皇帝以陆毓时‘谋害兄弟,不法祖德,不仁不孝’为名,废黜了他的太子身份,将他拘禁于咸福宫。”
“皇帝?皇帝不是已经重病缠身,不理朝政了吗?”
“是这样的!但听说,陆毓时今天哭着闹着要进养心殿,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皇上如何知道,陆毓时谋害了兄弟?”
“陈大人,皇上终归是皇上啊。”
陈甫沉默了一瞬。
这句话,对他而言倒像是一种警醒。
是啊,皇上终归是皇上。
他是天之骄子,是人中之龙。
就算真的卧病在床,他也不可能看着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多年以来的谨慎,让那成为了监国的喜悦,在陈甫心里转瞬即逝。
他恍然意识到,他最大的敌人,不是陆毓时,不是长孙遥,也不是那已经死去的陆延均。
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