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一咬牙,正要冒着大不韪潜进太后寝宫,耳边倏地响起熟悉的声音轻斥:“蠢材,随我来。”
红墙一角闪过穿着灰色袈裟的身影,赤炎心底又是一沉,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死心眼归死心眼,若他是蠢材,世上已无聪明人。
永安方丈来得太凑巧,让他不得不怀疑这背后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遁入后宫深处,来到一座残破败落的宫殿,牌匾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尘灰,隐约可见上头曾经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月华宫。
云妃仙逝后,棺木还停灵在月华宫,据说是守夜宫人不慎打翻了油灯,再加上时值酷寒严冬,水缸都结了冰,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烧毁了大半座宫殿。
云嫣然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棺木连同尸身都被烧得灰飞烟灭,如今供奉在白马寺的,也不过是在焦土里勉为其难找出来的部分骨灰。
那场祝融之灾过后,为免触景伤情,先帝下令封锁月华宫,不许任何人进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后宫之中讳莫如深的禁地,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再后来,云淮安入宫找到墨云霄,开始教他习武,为了避人耳目,干脆就选在这残破不堪的月华宫。
永安方丈大踏步走进内殿,环顾四周,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一脸道貌岸然高僧相,实际上却双眼猩红,有如发狂的野兽。
赤炎尾随其后,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虽然宫殿破败凄清,却根本藏不了人,忍不住皱眉道:“师父,救人要紧,王妃娘娘她......”
话还没说完,背对着他的永安方丈倏地回身就是一掌,挟带着强劲浑厚的内力,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赤炎却好似早有防备,身形一动轻巧地避开,饶是他躲得快,还是被掌风扫中右肩,臂膀一片酸麻。
“师父......”永安方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欺身而上,凌厉刚猛的招式如骤雨疾风,赤炎虽相形见绌,仍咬牙相抗,不过几息间,残破的宫殿更加狼藉不堪,连青石地板都被掀开来,瓦砾齐飞。
不过片刻,高下立见,赤炎被一掌击中后心,如烂泥般砸落在地上,张口吐出淋漓的鲜血,颤声道:“你是何人!”
他的功夫都是永安方丈教的,眼前这人外表容貌与师父一般无二,但招式路数却截然不同,若非易容本领了得,就是......
过去十几年,他们都被骗了。
永安方丈伫立在赤炎面前,居高临下垂眸望着伤重的“徒儿”,看似悲悯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讥讽。
“四人之中,我原本最看好你,冷血无情,心硬如铁,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永安方丈轻蔑地抿着唇,“但是看看现在的你,竟然轻易为一个女子乱了方寸,明知事有蹊跷,还是一头栽进去了。”
赤炎胸口剧痛,脸色苍白如纸,“王妃娘娘…...你对她做了什么?”他艰难地开口,鲜血淌了一身,染红了墨黑色的衣襟,却仍不屈不挠地追问:“为什么?师父......不是也痛恨太后吗?为何要与太后勾结,谋害王妃?”
“勾结?凭她也配?”永安方丈冷笑,“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愚妇,抓了慕榕就想宰制霄儿,不成想正好替我省了麻烦。你放心,那小女娃儿安全得很......我还得留着她当阵眼的养料,怎能让她死得太轻松?至少在我大功告成以前,小命无忧。”
“不过你就不一定了。”永安方丈缓缓抬起手,眸底一片冰冷:“徒儿,苟活了十几年,你这条命也该偿还了。”
赤炎竟然笑了,一缕鲜血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仍气若游丝地笑道:“值了,真值了......”
唯一的遗憾是临死前不能亲手将王妃救出来。
但主子能。
他闭上双眼,垂死的最后一刻,在心中默祷......但愿好人长命,王妃娘娘与主子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开开心心地白头到老。
永安方丈蓄劲于掌心,正要了结赤炎的性命,却惊觉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欺近,连声招呼都不打,猛然出手突袭。
“该死!”他低咒了声,墨云霄那小子是如何得知消息,甚至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墨云霄一掌逼退永安方丈,负手站在赤炎身前,冷若冰霜地开口,“说得没错,你确实该死。”
胆敢打慕榕的主意,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名义上的舅舅、相依多年的师父,都不可能轻饶。
“交出榕榕。”墨云霄眸中充斥着森冷的杀意。
永安方丈宽大衣袖无风自动,昔日粗犷英俊的面容却隐约带着邪气,冷道:“那不可能,霄儿,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又等到一个天选之人,异世之魂,怎可能轻易放过?”
他缓缓勾起嘴角,笑容神秘又诡异,“霄儿,舅舅是怎么教你的?成大事者不可耽溺于儿女情长,你不仅作茧自缚,还自绝后路,连垂手可得的皇位都不想要,如何对得起苦心把你养成蛊王的先帝?”
墨云霄攒紧手心,平静地嘲弄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内心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天选之人?异世之魂?
他究竟要拿榕榕做什么?
永安方丈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大笑着摇摇头,言语却隐约挟带着深沉的恨意:“我当然知道,冰心毒还是我亲手交给萧媛的......当年在青鸢山,你以为先帝为何会中了瘴气,萧媛还恰好带着义父亲手做的冰心毒,出现在破庙,恰好救下先帝?”
“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萧媛被误认为凤女是偶然吧?”
“若非拿萧媛当筹码,嫣然又怎肯承认自己就是云家百年单传唯一的凤女?”
永安方丈眸中散发不知名的狂热,嘲弄道:“可笑的是你竟然娶了仇敌之女......慕敬和萧媛情投意合,不愿让未婚妻代替嫣然将错就错入宫,若非如此,嫣然又怎么会死?云家又怎么会覆灭?”
他话锋一转,凌厉地质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慕家吗?”
这是一场筹谋二十余年的棋局,如今终于要走到一决生死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