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Hot shot(高手)
“徐老爹!嘿~又来瞧上次那把银剪戟啊?真不用客气,要是您喜欢,待会儿打了烊,我就给您送府上去~”
北平本多军户,尚武之风甚郁。顺承门大街上,有不少卖刀枪弓箭的工坊店铺。常遇春几十年没上市集逛过街,这里摆的卖的又都是他喜欢的玩意儿,自然关注多多。上回他在这家铺子里看到一把号称和唐代名将薛仁贵银剪戟同炉而造的姊妹戟,被老板吹得神乎其神,夸为“镇店之宝”“令人望之胆寒”“只要有了它,大败盖苏文,三箭定天山,那都不在话下!”他听得可笑,便多看了两眼。
本该无父无母的果尔娜伊朵突然来了一帮亲朋友邻,当时朱棣便昭告众人——原来果尔娜才是假名,徐天晴是真真正正的徐天晴。他为成大事草灰蛇线,将她拉拢身边,为防当时一直盯梢的皇太孙朱允炆起疑,才请沐府帮了忙,给徐天晴安排了果尔娜这个cover(假身份)。除了张玉和道衍大师,没人看得出这个解释当中的破绽,而这二人对朱棣忠忱耿耿,对天晴的功绩亦心服口服,自不会拆穿。于是所有人深以为然,皆大欢喜。
常遇春向来大而化之,随随便便就接受了这个设定,顶着“徐老爹”的名头,很快和北平军民打成了一片。知道他是那位菩萨下凡王妃转世果娘娘,哦,徐娘娘的亲爹,王爷的岳丈,上次又在张掖门如武曲星附体,大杀四方,大伙儿只恨跪舔的人太多,膝盖找不到地方,个个上赶着要请他白吃白喝加白拿。什么镇店之宝镇宅神兽,只要他喜欢,都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堂堂的开平王爷,当然不会吃白食那么不要脸了。
“不必啦~银剪戟虽好,可也要对用的人脾气。今天是带小娃儿来挑弓箭的。”常遇春潦草摸了摸大虎的头,笑得慈爱,“现在这把对他太轻了。”
“好精神的小将军!”那老板拢手看着大虎,喜笑颜开,“再过个一两年,肯定是位神箭手啦~”
“那是!要是南边那帮直娘贼再敢来犯,看我射不死他们~”大虎给点阳光就灿烂,立刻扯着小喉咙叫道,还扬了扬手里的小竹弓。
“小孩子家家别说粗话。”常遇春拍了他一下。训斥归训斥,心里却觉得男孩子就该这样有血性,粗鲁一点也没什么。
也不知他的小孙子继祖继宗他们,如今都长成什么模样了……
“好嘞!本号正好有几把小梢弓,分量尺寸应该有合小将军用的。徐老爹稍等,容我去后边拿出来,让小将军挑选。”
“不等不等,我和阿伯你一起去挑!”大虎喊着。
“呃……”老板有些为难。这小铺头现就他一人看着,虽说不担心有谁来偷什么吧,可店里摆的都是危险锋利的玩意儿,万一……
常遇春笑道:“我帮你看着铺子,你带他去吧!”
老板连连哈腰:“那真有劳徐老爹啦!”回身走了两步掀开帘子,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待大虎兴高采烈蹦蹦跳跳进了后院,老板随着跟上。
铺子本就不大。常遇春左看看右转转,先挑了把鱼骨剑试了试刃口,又拿起架子上一柄铜瓜锤掂了掂,后撩起一杆四角枪舞了个花轮,恰路过一个大兴卫的熟人,在门口跟他打招呼,便走出几步去唠嗑了两句……等那人走了,已过了快两刻多钟,始终没见后院有人出来。
常遇春心中微异,掀了布帘探头一看,只见整个小院寂寂无声,唯独北面那屋的门正黑洞洞开着。常遇春三步并两步奔入,只见铺子老板已经侧倒在了桌边。
“大虎?!”
他赶忙上前一探,那老板倒还有气。只是后窗大开,冷风嗖嗖灌入,已把他的脸吹得冰了。
常遇春拍脸掐人中,力道生猛,老板人却愣是不醒。常遇春不敢再等,直接从窗口跳出。后面是一条东西贯通的胡同,零零散散有些人经过,并没什么可疑之处。他向东头跑了几步,张目一望,此处却是个抄手胡同,绕着兜了一圈,全没大虎的身影。
常遇春心中大悸。是朝廷派来的细作,还是那帮蒙古鞑子又掉枪花?还是宁王的心腹干的?
为什么他们挑大虎一个小孩子下手?他又不是什么世子公子!难道因为燕王府铁桶一般,所以不择手段了么?
正惊疑不定间,却见不远处一座宅子的门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待走近一看,果然是大虎那把小弓!常遇春一脚踢开大门,迎面掌风旋如排山倒海。他仰身如铁桥,蹬足踢开对方手腕,却见对方借力转身,虎爪直冲而来。
常遇春打挺跃起,脚步急移,右掌却绵绵接来,恰似金蛇缠丝,力道如粘如绞,三圈推过,便尽卸了对方势道。对方也是老练,知他随后必会另手一拳击出,趁此近距打他心脉,挥挡间便将敌我双方格开。两人相退数步,于院中各持一角对峙而立。
常遇春侧步伫定,这才终于看清了对手模样。只见来人身形高大魁伟,与他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可更奇的还是他的身手,当真快如电闪,刚猛无俦。
他一向自负武艺高强,若论单打独斗,世间鲜有匹敌。可高人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见对方方才那招黑虎下山变式,常遇春心中也不禁暗赞了一声好。
“足下身手如此了得,想来应不至于与一个小孩子为难。未请教英雄高姓大名。”常遇春道。
那人笑了一笑:“英雄愧不敢当。鄙姓彭,草字上莹下玉。将军不必担心,那个叫大虎的孩子,如今应该身在大兴左卫所了。”
常遇春心一定之后又是一惊——白莲教和朝廷势不两立,同燕王府更是恩恩怨怨纠葛不清,彭莹玉怎么会这时候来北平?“原来是彭大师。久仰,失敬。”
彭莹玉笑道:“久仰,失敬,都该是在下才对。素闻常将军天下奇男子,武艺卓绝,当世一品,昔日未尝有机会与将军切磋一番,遗憾之至!不期今天能一竞夙愿。游龙追电手,果然名不虚传!老衲为求与将军一晤,冒犯之处,惭惶惭愧,万请将军雅量海涵。”
“大师知道老夫是谁?”常遇春皱着眉问。
“呵呵……陈善曾说过,常将军当年诈死,其后必有余波。将军或许不知,我白莲教眼线虽不及锦衣卫精干狠辣,却实打实遍布天下,便是金陵常府也有我们的人出入,对袁大海自不陌生。老衲便不慧明,见他如今出现在将军身边,还有什么猜不到呢?天晴丫头一身本领,原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
听他提到天晴,常遇春便知不对,沉下脸道:“大师冒险行事,要与老夫一见,应该不是为和老夫切磋武艺的吧!”
彭莹玉点点头,眼中精芒一闪:“将军跟前,就免兜圈子了。老衲想请将军帮一个忙。”
一盏茶时间后,常遇春目光定定看着对方:“你是想要允熥他?”
“不错。”彭莹玉干脆答道。
这一次常遇春沉吟许久,才道:“老夫虽久居山野,不问世事,却也知道,如今白莲教众几近百万,在各省都部有人马,誓要推翻朝廷,与朱家不共戴天。如今南北两边正打得不可开交,你却说要扶允熥称帝,为什么道理?”
彭莹玉苦笑:“如今我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因为将军的女儿天晴。”
他长长顿了一顿,开始将天晴如何佯扮锦衣卫,再冒充徐寿辉外孙,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常遇春听得跌宕起伏,却也只能相信,这样峰回路转的鬼扯淡只有天晴编得出来。
彭莹玉如何也是一条铮铮好汉,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戏耍得这般狼狈,连常遇春也觉得听不下去了。末了,如同所有被兴师问罪的熊孩子父母,他窘困地向彭莹玉拱拱手道:
“天晴她从小顽劣捣蛋,向来是这么不管不顾,无法无天的,对大师……委实抱歉了!”
“呵呵……老衲活了几十年,却被一个小姑娘哄骗到如斯地步,亦知说出来必要惹人笑话。然而唯有将军知晓了这当中曲折,才能明了我与将军合作的一片诚心。”
常遇春刚想答话,却被彭莹玉伸手止住:“将军先听我说完。徐寿辉临终托孤时,我曾立下重誓,定要亲手诛杀陈友谅那厮,为他报仇雪恨。之后将元狗赶回漠北,辅佐徐家子孙身登九五,以延天完国祚。正是为了这两个目的,白莲教才有今日之声势。
“谁料到,刚刚等到阇氏生产,就传来了孩子夭折的消息。我怀疑是陈友谅下的毒手,可除了悲极愤极,却也无计可施。最后陈友谅死了,并非由我手刃。仇不得报,恩不得偿,茫然四顾,只觉天地苍凉,真不知身何往,命何归……就在这时候,陈善带着度莲出现了!
“我欣喜若狂,想苍天终究怜我,才不令我抱憾而终。虽说度莲是女孩儿,不能位承大统,但她的身体里流着徐家的血,只要日后她成婚生子,天完便后继有人!可,她却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再无消息……直到两年前的那一日,天晴假冒徐天青和我相认,没人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多欢喜!失而复得,再失再得,世间有何快乐能与此相较?只可惜,哎!好梦易醒……
“瑛儿长得三分似度莲七分似郡王,那日她从塔楼走下,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是谁。天晴说的没错,她母亲不惜叛教逃离,就是想让瑛儿远避纷争,一世平安。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再把瑛儿牵扯进来?况且她被燕王府养大,视王妃如母、视燕王如父,如今燕王举兵造反,她势必不能忘恩负义,倒戈相向。我若还一意勉强她为天完如何如何,实在不忠不孝,逆天悖理!
“可是,百万白莲教众实属无辜。我比将军还虚长个几岁,在世间顶多再残喘几年光景。待我撒手一去,功业便无人可继。
“不管这次燕王和皇帝谁胜谁败,白莲教已是朝廷钦定的逆党,接下来势将遭全力剿灭。如果像天晴丫头所说,是燕王胜了,我教在他手上那么多人命,难道都白白断送吗?”彭莹玉仰天长叹,“虽然非我本意,但当日我抛下瑞州满城将士,独自苟活至今,却是改不了的事实。想我彭莹玉半生经营,一事无成,岂能身后再留百万教众引颈等死,再添一笔罪孽?”
“所以——你想要允熥登基,条件就是放过了白莲教?”常遇春问。
彭莹玉点头:“我以白莲教护法天尊之名担保,等到这次尘埃落定,本教再不与朱明朝廷相犯。只要朱允熥登基后大赦天下,免罪先前被株连的教众,让他们能够安稳营生,我也会设法安顿,劝保他们永不再反。朱允熥终归是汉人,他称帝,总比叫那群元狗反扑中原强得多。加上他自幼深居东宫,长年不涉朝政,就藩岁月尚浅,与我教也素无冤仇,如果有常将军作保,相信他不至于对本教赶尽杀绝。”
那是他的外孙,敏柔的儿子——如果可以,由他来做皇帝当然更好。可是天晴她,口口声声说着朱棣是天命所归,不当皇帝不行,她能乖乖配合着来吗?
察觉到他的犹豫,彭莹玉沉声提示:“将军见识明白,不会看不出燕王和他父亲有多像。想想常家和蓝家的境遇,想想那班开国功臣都是什么下场,难道将军真的相信——等燕王得偿所愿之时,还会念着将军和天晴的从龙之功,对常家、对将军的外孙格外开恩么?”
常遇春心中哐当一下。
是的,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忧虑。天晴表面聪明,可对人对事对自己的判断,总有一种近乎傻气的偏信,以为自己不会错。而但凡她错了这一次……
便永无再改正的机会。
彭莹玉接着道:“我和天晴到底师徒一场,不希望她白白送死,是因为知道她本性不坏。当初救援本教,全是出于一片良善之心;如今为了将军和家里人,当然更加义无反顾,为此才帮着朱棣为虎作伥。可现在,就因她的天真良善,她已命悬一线却不自知——她是将军的女儿,如果连将军都不救她,还有谁能救她呢?”
……
天晴刚回到后廷,小荚便来报,说她的好外甥好侄儿卢大虎,不知怎搞地居然只身跑到了大兴左卫所,还在那里睡着了。
“是卫所的将官说的么?我爹怎么没有和大虎一起呢?”天晴问。
“那位卫百户就是来找徐老爹的呢!婢子刚刚去了趟外院,可也没找见人,就想问问娘娘,老爹是不是和殿下他们在一道?”小荚问。
天晴和小萁都摇头。“我同那个送信的军官问问清楚,既然知道是大虎,怎么不直接送回来?现已回了府里,你们都不必跟着我了。”
等天晴进到爹的小院,见着那位卫百户向她行礼问好,答案随之揭晓。
“卫志叔??”
“何教主……”
这头衔早就无人提及了,惟彭卫志顾念着一救之恩,坚持至今。天晴触动之外,更多无奈,刚欲问问他身体如何,想起一则,慌道:“师父不会也来了吧?!”开什么玩笑!还要命不要了?
彭卫志摇头:“教主不必担心,大护法和教中兄弟们都很安妥。说起来,还得要谢谢教主。”
上次山西沁州粮仓被劫,她曾飞函示警,却不知自从她那次公然叛教后,彭师父和赵姊姊他们有否转移据点,绵山慈无堂是否还有人收信,她又是否多此一举。
此时知道众人都平安无事,天晴心里大定。
“教主,燕王已经集合金匣四印,掘出了铁木真秘宝,此事是真的么?”彭卫志问。
这事借由蒙古骑兵的嘴巴在城中已漫漫传开,但天晴不猜也能知道,反对朱棣的人一定不以为然,认为是他拿自己私库的积蓄故弄玄虚,好附和“天选之子”、“江山易主”的谶言。
其他人怀疑,她或许会一笑置之,反正人都只信自己想信的。可对于彭卫志,她必须借机好好地解释,如此才能让教中大家彻底死心。
“是真的。”
天晴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尤其在秘宝自动出现的时机上浓墨重彩。白莲教烧香之党,信天信神信佛信命,这次为了能找到她当面求证,竟连大虎都绑了,可见对此事的看重。天晴本就善于夸大其词,这次更是添油加醋无所不用其极,她自己听着自己的话,都感觉讲到了这个份上,无神论者也要相信朱棣就是天命所归了。
果然彭卫志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道:“想来大护法心中也已有数,属下来问教主,不过是确认一番罢了。”
“我家大虎,如今真的在大兴吗,卫志叔?”天晴问。
“呵呵……确是,不过他如今睡在马厩未醒,想来还没被人发现呢。”知道天晴应该急着去接人了,彭卫志又赶忙道,“我们放得小心,大虎他安全无虞,也不会受寒受冻,教主可放心。其实属下今天来,还有一件私事,想请教主相帮,是……为了一个人。”
“卫志叔但说无妨,能力所及的,我一定帮。”天晴见他说得温吞,似有难言之意,不禁起了几分好奇,“只不知那人是谁呀?”
“那是……金陵宫中的一位公主。”彭卫志轻声道。
“公主?”天晴忍不住讶然。彭卫志确实生得俊雅风流,跟“和尚”二字完全不搭,但怎么会和皇室大内的公主??
彭卫志见她神色讶异中又带尴尬,知她必是想岔了,苦笑着摆摆手,道:“教主莫要误会。这位公主年方十七,是属下的晚辈……属下与她的母亲相识,所以希望教主……对她能费心看护一二。”
年方十七?皇上膝下女儿众多,但这个年纪的却只一个。天晴呼吸不由局促,慢慢睁大了眼睛,看向彭卫志。
“你是说……瑞安公主朱素华?”
彭卫志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两人默默无言许久,天晴正想着要怎么往下接,只听他道——
“教主可知道皇帝的寿春公主?”
“嗯,我知道。”九皇女寿春公主,任妃的长女,瑞安的亲姊。天晴道,“任妃娘娘只有两个女儿,因为体弱不胜的缘故,其女寿春公主一直由先皇后马氏抚养,年过及笄,下嫁给了颍国公傅友德长子傅忠。”
按律法,公主受封,赐庄田,每年给岁一千五百石,钞二千贯。但寿春公主及笄时,皇帝赏赐吴江良田一百二十余顷不说,每年给岁八千石,规格殊异,这位公主所受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这都是当年的庆阳公主、如今的庆成郡主之前告诉她的。
可惜帝王的疼爱只能添荣华,却不可延寿数,寿春十八岁时就因病故世,让她的父亲悲恸不已,破格给予侑享四祖帝后庙之殊遇。任妃也提过,瑞安生平所受的恩宠,大半是由于她的姐姐寿春。皇帝把对英年早逝的九丫头的爱,都转移到了和她极其相似的瑞安身上。
先帝为寿春公主精挑细选的驸马傅忠,英气十足、一表人才。据说他父亲傅友德也曾是白莲信徒,先后追随过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因不齿陈友谅弑主自立的行径,最后投奔了朱元璋。后世评价:“明兴猛将云从,而六王最著,其以骁勇称者莫如常开平,次则傅颍国耳。”
寿春公主故后经年,蓝玉案发。眼见蓝玉受酷刑惨死,曾与他同袍征战多年的傅友德自然心有戚戚,食不知味。是年冬宴上,先帝挑剔亲卫其次子傅让的错处,又以“彻不尽一蔬”,要召傅友德二子,治其不敬之罪。傅友德默然离席而去,再上殿时,竟提着自己两个儿子的人头前来,留下一句“不过欲吾父子头耳!”拔刀自刎。先帝为此震怒不已,将傅氏全族流放。
先帝诛杀功臣、剥皮砍头的各种往事,大海表哥都曾当成鬼怪故事讲给小孩儿们听,以达到“不听话你也会这样”的恐吓效果,只是每次总吓得小融哇哇乱叫,天晴倒不以为然——说不定我的皮剥了还会再长呢!如今想来,却忽地心凛——难道傅友德的死也和白莲教有关?是皇帝发现他与白莲教还有勾连?
天晴看向彭卫志:“莫非傅友德和师父……和大护法他?”
彭卫志摇摇头:“没有。蓝玉案后,大护法确实去见过他。当时太子朱标已死,新储既立,大护法规劝他如何忠心坚持,不过是第二个蓝玉。傅友德却不信,说蓝玉想要自己甥孙为帝,但他长子尚的是最受宠的寿春公主,虽然公主不在,可傅忠仍是驸马,皇帝给的岁俸恩荣一样不少,傅家女儿又刚嫁给了晋王世子。要论谋逆动机,他和蓝玉有云泥之别,皇帝不该怀疑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
他叹息一顿,接道,“傅友德说,虽然事出有因,但自己三易其主确是不争之实,多年来他战功赫赫,史书却难饶一个反复小人的污名。他给长子改名为‘忠’,正是出于此意。他不想再变,更不想再叛,宁可选择效忠皇帝,巧诈而活,不如尽节而死。”
“不如尽节而死……”想到他听闻皇帝欲加之罪时的满腔悲凉,心知逃脱不过,宁愿手刃两个儿子时的绝望,天晴不知他算不算求仁得仁。长久长久,克制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说,大护法忠义始终如一,他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只这一次,圣教西坛和南疆老人的事,他不会上报天听,望大护法好自为之。大护法虽恨他固执,却也敬他是条好汉。后来他过世,傅家流刑云南的眷族,都有受到本教暗中照顾。
“这都是些陈年往事,属下扯得远了……”彭卫志晦涩地笑了笑,似想再说什么,却有些开不了口。
天晴点点头,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他绕过彭莹玉直接找她,这件事彭莹玉不是不知、便是不允。而他提及自己认识任妃、表现出对寿春、对瑞安超乎寻常的关心,加之任妃说到“漫漫婚姻意难平”时的迷离神情;还有,任妃在皇觉寺静修期间,他应该正受彭莹玉之命,为监视被贬来此的朱守谦,查探徐度莲下落,扮作僧侣潜伏寺内……
“卫志叔,瑞安她,是你的女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