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很快便来了。
片刻后,府医从薛氏细瘦腕间抬起手来,对着姜施施笑道:“二小姐不必多虑,二夫人身子并无异状,待会儿老夫给夫人开一剂开胃消食,解暑去热的方子,二夫人服下症状就能好转许多。”
既然府医也这般说,姜施施便暂且放心下来。
饭后姜施施还是盯着薛氏用了碗红枣粥,又填了填肚子,薛氏看她这般小心谨慎,颇有几分好笑似的道:“阿施,你多虑了,现如今任何东西进和雅居,都会经过仔细查验,不会有问题的。我两日胃口不好神思倦怠只是因为暑热罢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姜施施也没有丝毫松懈,“娘亲,你忘了之前水缸里的缠花毒吗……国公府不比以前,就快和豺狼窝没区别了。”
薛氏闻言神色有一点黯然,轻叹了口气。
用完了红枣粥,侍女将之收走,又端上来一沓金箔纸,放木质托盘在黄花梨桌案上。
薛氏取来一张,手指熟稔地翻折弯曲,没多久,金箔纸便变成一个圆鼓鼓的金元宝形状。
半个月后就是姜定麟的去世日子。
每年这个日子,薛氏都会舟车劳顿,携上自己亲手叠的金元宝,去关寺山亲自祭拜。
姜施施瞥见眸光微动,仿佛随口提起般,“娘亲,父亲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了,国公府已经落败得连架子都快撑不住了,您打算余生就在这国公府内度过吗……?”
薛氏无奈笑了下,声音温柔宛若流水,“傻孩子,你说的什么傻话,你父亲死前是姜国公,死后我自然要待在这座姜国公府内陪他。”
“可是母亲在国公府内过得并不好,从前父亲在时被祖母磋磨,父亲尚且能护着您,但父亲去世后,您就是一个人……上两个月还险些被毒死。父亲在天之灵若是瞧见这些,定然十分心疼您,宁愿您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薛府,这样还能过得顺遂安乐些。”
薛氏闻言目光微怔,许久之后,才又道:“我如今寡居之身,若想离开姜国公府,便首先要与你父亲和离,即便不提这情分……可你父亲已经离世多年,又有婆母阻扰,和离谈何容易?”
姜施施望着薛氏,“娘亲,只要您想离开,我就有办法帮您。”
薛氏不由得哑然失笑,抬手轻揉了下她的脑袋,“阿施,娘亲知道你厉害,但这种事情你怎么帮娘亲……”
“娘亲,您相信我。”
姜施施定定地望着薛氏。
薛氏一时没有言语,之后才道:“可我与你父亲结发夫妻,即便他已经离世多年,但我又怎能……彻底斩断这段关系?”
姜施施抱住薛氏的胳膊,“可父亲的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您最近在国公府的遭遇,也定然会支持你和离出府的。”
薛氏这次没有回话,久久默然不语。
姜施施知晓薛氏已经开始动摇了,心中打起了算盘,准备送薛氏出府的计划。
母女两人又叙了会儿闲话,眼见着马上到了就寝的时候,姜施施才起身离开,回到汀兰苑。
翌日一早,姜施施正由侍女们伺候着净面洗漱时,苏荷居然回来了。
鹿竹笑眯眯打趣她,“苏荷姐姐,怎么不多陪李姐夫几日,这般早就回来了?”
苏荷眼尾带着淡淡胭红色,眼含流光,容光焕发,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很是滋润。
“他……太粘人,我受不就先回来伺候二小姐了。”
姜施施,鹿竹和周围侍候的婢女都掩唇笑起来。
苏荷白皙颊面不由得飞上两朵红云。
她们的话题还围绕着刚刚新婚的苏荷,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趣中,苏荷脸蛋愈发通红。
姜施施洗漱完,也更好衣,那边厢早膳也备好了。
姜施施准备挪步去用早膳,但刚刚坐下,门外就急冲冲跑进来一个小侍女。
未经通报就擅自闯进来。
鹿竹刚想开口训两句。
但姜施施认出这侍女是和雅居的三等小丫鬟,且她面上神色有异,抬手制止了鹿竹。
小侍女眸中满是慌张,但脸色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二,二小姐……不,不好了!”
“二夫人她,她……发疯了!!”
“什么?!”
这下不光姜施施,就连苏荷鹿竹以及其他侍女们都震惊不已。
“娘亲发疯了……”姜施施眸色怔怔重复了一遍,又满脸焦急追问小侍女,“说具体些,什么发疯了?”
小侍女大喘了口气,抬手擦了下留下颊面的汗水。
姜施施给苏荷使了个眼色,她从桌上端起一盏茶,走上前喂给小侍女饮下。
有了茶水润喉,小侍女明显缓过来了,口齿伶俐连贯了许多。
“……回禀二小姐,夫人她刚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像往常般去花房看看花儿,但不知怎么的……”
她回忆起当时的神色,眸中带着一丝不解以及惊恐,“夫人像是失去理智般,忽然发了狂,将花房中的花都抱起来摔到地上,或是砸向我们……后来又,又开始拼命失态地撕扯花瓣枝叶,口中念念有词,但说的话颠三倒四,我们一句话都听不懂。”
小侍女简单的一番话,却让姜施施头脑发麻发懵,全身如坠冰窖,掌心却沁出一层细密冷汗来。
“然后老夫人赶到了,命粗使嬷嬷先制住了夫人,再然后派一群家丁小厮围住了和雅居,说二夫人发疯的事有碍国公府声誉,谁都不能传出去。但是……”
“但清秋姑姑趁人不注意,偷偷将送我了出来,让我来给二小姐通报小姐。”
姜施施由苏荷扶着一下子坐到绣凳上,腿膝竟有几分发软。
“小姐,您先喝盏凉茶。”鹿竹斟了盏茶,送到姜施施唇边。
姜施施慢慢饮下,头脑也慢慢清醒冷静过来了。
老夫人这么迅速地赶到有问题,又派人封锁和雅居更是居心叵测。
母亲忽然失控发狂……怕不是,又是祖母的阴毒计谋?
姜施施眸色一沉,袖中细白纤长手指慢慢蜷紧,指节绷得发白。
思及此,她便直接起身,片刻也不敢耽搁地朝屋外走去。
“去和雅居。”
等到了和雅居院门前,姜施施才发现封锁得远比她想象中更为严密。
十步一人,五步一哨,几乎围得跟铁桶般。
而院门也被一条黑色粗铁链,并一只大铁锁牢牢锁着。
院门前,老夫人的心腹嬷嬷青槐嬷嬷亲自带着人,站在那儿守着。
严密得简直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青槐嬷嬷见姜施施走过来,居然主动迎将过来。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万安。”
姜施施却没耐心与她在这些礼节上多耗时间,声音冷得冰碴几乎都要渗出来,直截了当地命令她。
“开门,我要见母亲。”
青槐嬷嬷面上带着客气的笑,态度恭敬,但话语间却分毫没让步,“回禀二小姐,没有老夫人的命令,奴婢不敢开门。”
她转眸瞧见了跟着姜施施一起来的那个和雅居小侍女,眸中显出隐隐的嗤笑。
“想必二小姐已经得知了消息,自然明白老夫人此举是为了二夫人和国公府的声誉着想。”
姜施施黛眉紧蹙,轻轻冷笑一声,“即便如此,祖母又凭什么拦着我这个女儿去见母亲?又凭什么将和雅居封锁成这般样子?即便是大理寺看管十恶不赦的犯人也没这般大的阵仗!”
青槐嬷嬷面上笑容宛若面具,藏着一丝得逞后的幸灾乐祸,落在姜施施眼中显得分外刺眼。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小姐若有疑问不妨亲自去问问老夫人。但奴婢觉得老夫人此举也是为了小姐好,万一小姐进去,二夫人忽然失控发狂伤了二小姐怎么好?
若是不封锁得严实点,二夫人发疯跑出来,伤到其他人又怎么好?”
青槐嬷嬷话音一落。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猝然响起。
在场之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