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神色十分激动,抬手还想扒她的衣裳,“还有,还有你肩膀有个烫出来的圆形小伤疤,是以前嬷嬷照顾你时不小心,被炉子喷出来的火苗烫到了,我还亲手给你抹过几次药呢!”
姜沅沅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这老妇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然后她轻轻眨了眨眼,才逐渐反应过来,厅中弥漫着奇怪的凝滞气氛。
这老妇满口胡言乱语,纠缠自己,但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都不曾出一言阻止,就在旁边静静看着。
姜沅沅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章氏的眼神。
心中突地一惊。
下意识使劲推开了面前的老妇,“谁是你的囡囡,我自幼长在国公府,和你压根不认识,更没有一点关系,别来乱攀关系!”
老妇猝不及防,被一个趔趄推倒摔在地上。
厅内忽地静了下来,连根细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老妇从地上爬起来,又坐下来毫不顾忌地撒起泼来。
“我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如此不孝……当年我给你母亲寻了门好亲事,她居然和外面的野男人跑了……我就当她死在外面了,谁知她有大造化,在外面认了个养母,还整日能陪着大官吃喝玩乐,过上了神仙的逍遥快活日子。”
老妇指着坐于上首的姜定绍,对姜沅沅道:“后来她跟了你父亲,住上了大宅子,每日都有一大群仆人伺候,日子过得享福得很。”
她抬起手臂,指着姜沅沅,言语之中满是愤怒的质控,“但她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不认我这个亲生母亲,也不认她的亲弟弟!我辛辛苦苦供养她长大,早知道将那些东西扔去喂猪喂狗也不给她吃!”
……
老夫人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撒泼打滚,言辞犀利恶毒地唾弃指控她们母女的不孝无情。
但姜沅沅呆呆地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心湖掀起翻天覆地的巨浪,几乎将她迎头扑倒,震得她七魂五魄都震荡不已。
她的母亲明明是名门闺秀柳小姐。
她是德高望隆,名满上京的柳老太傅唯一的后人,是他的嫡亲外孙女。
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不堪入目的外祖母,还有做瘦马陪男人的母亲??!
……
眼前这个泼妇般上不了台面的粗鄙老妇,怎么可能是她的外祖母???
但她望着眼前这个老妇,却渐渐地开始绝望。
绝望地从老妇的眉眼间瞧见了熟悉的影子。
即便老妇年华老去,满脸难看皱纹,但那眉眼,那口鼻却依稀能瞧出几分熟悉感。
……和她极为相似,如出一辙。
姜沅沅如同遭了迎头棒击,浑身僵麻。
直到姜定绍的话将她的意识从虚幻中拉出来。
“阿沅……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你实话,你母亲确实不是柳小姐,而是……这老妇的女儿。”
姜定绍神色不甚自然,似有几分心虚。
“她的的确确是你的亲外祖母。”
“怎么……怎么可能?”
姜沅沅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微不可查地轻颤,身形也摇摇欲坠,“我……我长得和柳小姐那么相像,看过柳小姐的人都觉得我是她的女儿……”
“都是为父不好,都是为父的错……”姜定绍根本不敢再与她对视,错开视线。
“我打小就心悦柳小姐,只是她不喜欢我。苦苦追寻数年都不得,后来她全家被贬去江南,我趁着公务的间隙去寻她,想让她跟我。”
“但她……还是瞧不上我,根本不愿。”
“可我又根本忘不了她……没办法,没办法就寻了个和她相貌身形相似的瘦马,养做外室,将她当成柳小姐……再后来就生下了你。”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姜沅沅心神恍惚不断摇头,虽然嘴上否认,但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再也强撑不住,腿膝一软,无力地摔坐在地砖上,地砖冰凉刺骨,冻得她肌理发颤。
出身曾经也是她引以为傲之处,怎么一夕之间,她就变成了瘦马的女儿……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偶然一个抬头,却直直撞见章氏的眼神。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漠,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即便幼时不懂,但后来慢慢长大后,姜沅沅也隐隐意识到,祖母独独偏宠自己,待自己与其他姐妹不同的缘由,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
她的外祖父可是天子恩师,柳老太傅。
出香门第,清贵无比。
可现在……
“祖母……”她眼中含着水光,嘴唇嗫喏着,面色哀哀戚戚地唤了声。
但却没迎来任何回应。
章氏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转开视线,望向别处,仿佛没听见似的。
-
汀兰苑内。
姜施施动作轻柔地给鹿竹的红肿面颊上药。
鹿竹疼得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但听苏荷说宁安堂内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三小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真是痛快极了。”
苏荷也掩唇笑道:“也是咱们小姐深谋远虑,一箭三雕,这一招既挖空了老夫人的私库,又断了三小姐的最后依仗,还报了之前平北侯府被算计的仇。”
“……这一切都是小姐的谋划???”
鹿竹经苏荷提醒,才开始后知后觉。
“可不是……”苏荷笑道,伸手轻弹了下鹿竹的额头。
“要不然你以为那府丞为何会接受那个木箱,国公爷为何能被平安无事地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