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偏僻少人的后院厢房。
谢如锦坐在老旧的桌边,一只手无精打采地支颐,双眸微阖,正在闭目养神。
她也已经连续绝食两日了,此时腹中空空,浑身疲乏无力得很。
脖间还有一道瞧着格外醒目,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昨日,是谢宴之准备送她回上京的日子。
她满心绝望,一边流着泪一边在房梁上悬了一条白绫,等那些嬷嬷下人推开房门,险些被吓没半条命儿,连忙七手八脚将她救下来,去通禀谢宴之。
谢宴之听闻后,一时也不好再逼迫,只能再宽限她几日。
若非如此,她此时此刻早就在回上京的路上了……
两个嬷嬷就守在房门口,顶着刺骨的寒风,抱着汤婆子暖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宅子里都不大对劲儿,不是绝食,就是想上吊,要不就在酗酒。莫不是撞了什么邪祟?”
“唉,我瞧着公子这两日哪儿都没去,就在府中喝酒,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手中都离不开酒瓶子,这样下去,铁打的人怕也是要被熬坏身子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真是不假,为了小楼内的小姐,公子都殚心竭虑,熬成什么样子了。”
厢房内的谢如锦听着,暗暗咬了咬牙,即便心间忿忿,却仍旧挡不住那点涌上来的心疼。
为了姜施施这个贱人,哥哥居然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值得吗?
“公子心悦小楼内的小姐,那这位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嬷嬷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厢房。
另一位嬷嬷答道:“看她寻死觅活,伤心欲绝的样子,估计八成是公子的原配,或者未婚妻。”
“男人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了魂儿,她搁这儿寻死觅活又闹绝食,有什么用处?”
“可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种情况下,男人只觉得她胡搅蛮缠,越来越腻烦她,外面的狐狸精也不会有任何伤害,得不到任何报应,纯是自讨苦吃。”
厢房内,谢如锦已经睁开眼睛,无力地听着两个嬷嬷絮絮叨叨,眸中含着一层晶莹的泪光。
“都已经上吊绝食,寻死觅活不要自己的命了,却还是不能狠下心来,将那狐狸精儿的命一道带走。若是换做是我,我就在自己死前,放一把火先将那个狐狸精一并带走,将自己心口的恶气出了。否则还是留着狐狸精和男人在上面甜甜蜜蜜过日子,岂不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是憋憋屈屈的一个人儿。”
“若是我,我也必得这样,哪怕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将那勾走男人的狐狸精送去阎罗殿,否则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委委屈屈的上路,外面的人都得笑话死我。”
两个嬷嬷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地撺掇。
口干舌燥说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便留神听厢房内谢如锦的动静。
没一会儿,屋内谢如锦就说肚子饿,唤她们进去。
但眼神已经和方才,截然不同了。
-
小楼,屋内。
谢宴之撩开松花绿薄纱帐幔,手中拎着银纹壶,脚步不稳,身形微晃地朝床榻方向走去。
他喝了太多酒,眸光已经迷离看不清东西,否则,他此刻定能发觉坐于床榻上,斜倚在缠花纹缥色引枕上的姜施施,眼角眉梢藏着难以遮掩住的一丝紧张。
“阿施,你……你想吃东西了吗?”谢宴之撩开袍裾,在床榻边落座下来,低声关怀问道。
姜施施不作回答,袖中纤细白皙手指不由得紧了紧,余光扫过表面看起来无分毫异样的鹤鹿同春软毛锦衾。
谢宴之还抬起手来,想凑近摸一摸姜施施脸。
姜施施却毫不犹豫侧过头避开。
谢宴之的手就僵滞在半空。
他怔了几瞬,随即眸底泛起几分苦涩。
“你怨我是应该的,但是……你应该多顾念自己的身子。”
姜施施却并不接他的话,反而出声问道。“谢侯爷,适才……你那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谢宴之避开她的视线,薄唇紧抿,半晌没有回答。
姜施施继续追问,“谢侯爷,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谢宴之手中拎着的银纹壶忽地摔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刺鼻的酒液尽数漏在地砖上。
他微微闭了闭眼。
撑着手臂慢慢从床榻边起身,身形微晃来到高花几旁,最终落坐在木椅子上,只是高大伟岸的身形透着几分罕见的无力。
“……薛小怜。”
姜施施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反问道:“什么?”
为何忽然提起薛小怜。
谢宴之却继续道:“你的薛家表妹,薛小怜,她的丈夫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你可知晓?”
姜施施微微睁大美眸,声音带上了几分难得的关心急切,“她的夫君到底是谁?”
自从重生后,这个谜团就萦绕在她心间,已经太久了,却遍查无果……
“六皇子。”
一听见谢宴之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姜施施却瞪圆双眸,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六皇子……?
怎么可能是六皇子?!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六皇子天潢贵胄,有争储夺嫡之能,早已娶妻纳妾。
为何要伪装身份娶小怜,更何况他常年待在上京城,与到处奔波拉生意的苏明翰压根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谢宴之双眸望着前方,只是眸中稍显空洞无神,他解释道:“当年六皇子李承宏被人设陷阱围杀,险些丧命,被薛小怜救了回来,因为她长得像他一位故人就娶了她……”
“故人?什么故人?”
谢宴之微微摇头,“我也不知。”
仿佛看出了姜施施眼神中藏着许多疑问,他继续道:“那时六皇子他是易容伪装后的,薛小怜她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从头到尾看见的都是六皇子易容后的假面。”
可姜施施却仍有几分将信将疑,“六皇子伪装身份娶了小怜,此事瞒过一时易,瞒过一世难,一旦被捅破,便是一桩能让满朝御史弹劾的丑闻。风险大,却又无甚好处。六皇子也并非目光短浅,冲动行事的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不会那般简单……”
谢宴之俊眸微微眯起,继续道:“薛小怜,或者说薛家,有六皇子心心念念想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