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太爷深深叹了口气,“……人已经自杀了。”
伙计受了刑讯却没有吐出任何有用的话。藏在牙中的毒药也被搜出来,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被严严实实堵上。
但他却仍旧用不知藏在何处的刀片割开手上麻绳,又划破了咽喉自杀。
如此的手段,如此的训练有素……
薛老太爷明白了即便他们抓到人,也是无用。
薛家无法从这样训练有素的奸细口中挖出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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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汀兰苑。
一缕温暖阳光透过明窗,洒上雕黄杨木描金桌案,桌案上铺着两张如雪的宣纸,墨字被光照得闪闪发亮。
姜施施搁下青玉杆狼毫笔,捧着宣纸,微微吹了几下,便重新铺平在桌案上,等待宣纸自然晾干。
珍珠帘子一阵晃动,发出清脆如碎玉的声响。
苏荷和鹿竹走进来,苏荷面上略有羞赧,不太敢往前走,鹿竹却笑着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姜施施浅笑着望着她们两人闹。
苏荷只好走上前,从袖中掏出装着喜糖的精致小木盒:“小姐……我和李城马上就要订婚了。”
姜施施即便早有预感,但此时仍然忍不住面露喜色,“那祝你们日后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鹿竹打趣道:“苏荷姐姐,你别害羞啊。”
苏荷略嗔作势抬手打了下她,随后又对姜施施道:“此番我能平安活下来,都是因为小姐,李大哥他想要当面拜见感谢小姐,此时他人……正在外头候着。”
姜施施没想到李城居然毫不在意苏荷遭遇的事,还要来当面拜谢自己。
这段时间府内流言蜚语不断,关于苏荷,虽然没人知晓真相,但仍然传出来各种不好听的揣测和污蔑,这种情况下,李城还能丝毫不顾外界传闻,照旧和苏荷定亲,可见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她自然愿意见他,“好啊,快让他进来。”
李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眼含精光,英姿挺拔,身材孔武矫健,刚刚走进来的那几步一看就与寻常家丁截然不同。
苏荷之前说过他武艺高强,可见是真的。
他走到姜施施身前,直接双膝跪地,头叩地面,行了八拜九叩的大礼。
姜施施受了一惊,连忙要扶他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李城却坚持将大礼行完,“小姐救了苏荷,除了大礼无以为报。”
姜施施拗不过,略有些不习惯地坐下受了。
行完,李城起来道:“小姐若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为小姐办到。”
“上刀山下火海,即便小姐舍得,苏荷姐姐也定然舍不得。”鹿竹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打趣苏荷的机会,再次笑道。
苏荷又嗔又羞,作势要拧她腰间痒痒肉,被鹿竹直接躲开了。
李城见状,“小姐若是无事,小的先退下了。”
姜施施浅笑着点点头,“好。”
李城走后,鹿竹又打趣,“李大哥瞧着又冷又木,居然能想出给苏荷姐姐送花的主意,可见是真的动了心的。”
眼见苏荷被她反复闹得真有几分嗔怒了,鹿竹又赶紧说起正事。
将手中一沓印着四柏鹰羽的红帖子递了过来,“老夫人备假装的礼单方才也送了过来,小姐过过目。”
帖子厚厚一沓,可见老夫人打算为姜沅沅备多少嫁妆。
帖子上田庄商铺,一应家具首饰,所有东西看着都齐全
但慢慢的,姜施施看出了问题。
嫁妆看着一应俱全,却着实掺了不少沙子。
比如城郊的那些田庄,有一大半都是贫瘠得几近废弃,或者人员错杂难以管理,放置几十年都不管不问的,甚至往里面贴钱的……
还有首饰家具,同样是一大半不值钱的银铜饰品,以及压在库房底下十几年,早就过了时没人要的老家具……
若是仔细审看,就能发现帖子虽厚,但其中真正值钱的东西不多,体面昂贵的更是寥寥无几。
如此种种,几乎每个帖子都是。可见老夫人在里面动了多少心思。
这哪里是置办嫁妆,分明是将不值钱的,麻烦事多的东西丢出来。
老夫人真的是不加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还耍心眼。
姜施施将帖子放下,“苏荷,你定亲的事先不要宣扬,和李城商量一下,最好定在这嫁妆处理好之后。”
苏荷点头,“是小姐。”
“鹿竹,你去小厨房要一碗补身的汤药,送去国公爷的鸿鹄院,和他说我最近笔墨不顺,想讨他的那套宣遗八卦十二辰砚用用。”
宣遗八卦十二辰砚?!
鹿竹忍不住震惊,随即忍着笑道。“是,我这就去。”
那套宣遗八卦十二辰砚是前朝名士最钟爱的私藏,大晋开国之时,太祖皇帝收缴后赏给姜国公,那一整套砚台,算是姜国公府的镇宅私藏。
有市无价,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而那套砚台正收在国公爷私库里。
苏荷也忍不住暗笑,姜施施此举,送补身汤是暗讽,讽刺国公爷喜好流连花丛,索要砚台是威胁,威胁老夫人,若是不将嫁妆老实备好,就要对国公爷的私库动手了。
片刻后,她又犹豫着道:“小姐,我只是一介奴婢,那些嫁妆实在昂贵,奴婢也实在用不到,还是小姐留着吧。”
姜施施知道苏荷的顾虑,她拉起苏荷的手,“你先前身心煎熬,这些身外之物只不过是补偿而已,你不必记挂在心。”
苏荷垂着眸,眼眶微微发热,“小姐……你这么为我考虑。”
“那我就斗胆一下,小姐,我想从那些嫁妆中分出一半,给小姐将来出嫁时添妆。”
奴婢给小姐添妆,也算是大晋开国的头一件事。
她就怕小姐会嫌弃。
姜施施笑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收下了,有你这一半添妆,届时我的嫁妆不知要有多少,怕是要羡煞旁人了……”
苏荷却明白有薛家这样的母家,小姐将来出嫁,十里红妆都毫不稀奇,说这话只不过是照顾自己罢了。
……
桌案上的宣纸逐渐晾干。
姜施施将之折好,放入袖中,随后带着苏荷出门,去往南星医馆。
到了南星医馆,姜施施踩着凳子,由苏荷扶着从香檀马车下来,却正好遇见一个带孙子的热心肠大婶。
“……姑娘,你是来这间医馆看病的?”
不等她回话,大婶就自顾自地劝道。
“姑娘我劝你还是去找别家吧,这间医馆大夫神神叨叨不正常,开的药方稀奇古怪价钱还贵,根本不是给寻常百姓看病的……”
姜施施问道:“那是给谁看病的?”
大婶神秘兮兮压低声,“给首富薛家看的……我在这附近住了几十年,知道这破医馆根本不挣钱。
薛家之所以还出钱资助这么多年,就要他们研究出延年益寿的神药,给薛家老太爷用,还要那种能让女人变美,能吸引勾搭男人的魅药,给薛家女儿们用,所以二十年前薛家女才勾搭上名门公子,嫁进国公府当官夫人。”
“我看你根本不缺钱,若是真想治病,就去一条街外的德仁医馆,大夫医术都是极好的,许掌柜既貌美又心善体贴人……”
大婶絮絮叨叨一顿,终于拉着小孙子走了,姜施施这才进了医馆,走入后堂,同时心间却莫名觉得不安。
这流言愈发离谱,甚至还牵扯上了薛家……
没多久,正堂传来一阵大声喧嚷,还有琉璃陶瓷坠地破碎的巨大声响。
那破碎声音接连不断,仿佛将大堂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砸碎,连后堂都觉得震耳欲聋。
“给我将这黑心医馆彻底砸烂!”
她听出来,是姜凌凌侍女紫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