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她是从何处寻来良方,居然能治愈他的手臂旧伤。
余光却瞥见她袖中手腕缠上了一层白纱布,纱布上渗出血。
又想起上次相见,她左手缠裹纱布,这次连右手都……
汤药虽苦,但他仍能从中尝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腥气味、
他想问她,自己值得她如此付出吗?
或者说不必如此,即便真的必须以血入药,也不必总是伤害自己。
他刚想开口说可以换下人来,却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面色苍白得如初春的脆弱梨花,但一双眸子弯弯,璨如亮星,其中是全然释然和喜悦。
“只要侯爷的伤能痊愈,一切都好。”
……
谢宴之忽然睁开眼,一瞬间街头喧嚷的人声,和辘辘的车轮声音全数流入耳中。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但那真切的触感和气味,又似乎不像是梦。
……
谢宴之在车厢内静坐良久。
那双璨星般的弯弯眸子,直至睡前,都在他眼前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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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我好想你啊……”
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响在大街之上,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全身裹在紫色绒裘中的姑娘,刚下马车就如同出笼的鸟雀儿,径直往姜施施怀中扑去。
姜施施险些被撞倒,好在身后的苏荷鹿竹及时扶住了她。
她好气又好笑地拍薛小怜肩膀,“都是成婚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地这么扑人。”
“我就爱这么扑人,以后我七老八十了,只要能跑得动,还是这么扑人!”
薛小怜抱着姜施施的腰:“再说,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姜施施无奈笑道:“自然是想的!”
姜施施和薛小怜都还在襁褓之中时,就时常躺在同一个摇篮睡觉,后来慢慢长大,彼此是对方最亲的玩伴,那些不能和父母长辈不能说的秘密,她们都会分享给彼此。
她们在血缘上是表姐妹,但在心中,她们都将彼此当成亲姐妹。
半年前薛小怜嫁去锦州。
这半年,是她们自小到大分离最久的时间。
……
临江楼厢房内,“尝尝这葫芦鸡,你最爱的玉露酒酿也已经点了,待会儿伙计就会送来。”
薛小怜夹了一块鸡肉含入唇中,享受得眯起眼睛,“还是施施你了解我,离开京城半年多,我最想念的就是临江楼的葫芦鸡,锦州虽也有,但只得其形,远不如京城的金皮酥脆,肉烂骨脆。”
姜施施陪薛小怜用午膳,待用得差不多时,又开口问道:“你在锦州过得如何?夫君待你……好不好?”
姜施施的母亲薛妙,是薛家上一辈唯一的女儿,饱受全家宠爱,这一辈只有二舅和二舅母生下的薛小怜是女儿,自幼也是千娇万宠。
家中本打算让她嫁入高门显宦,得享尊荣。但最后还是尊重了薛小怜的意愿,嫁给了与她两情相悦的锦州富商。
富商姓苏,名思翰,年纪不大继承家业,经营布料生意,颇有能力和手腕。加上仪表端秀,风度翩翩,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不同于寻常富商。
经过薛家的考察人品也不错,所以才放心地将薛小怜嫁给她。
“施施半年不见,你脸皮怎么变厚了?”薛小怜小脸微微羞红,“连别人的夫妻之事都打听。”
薛小怜自小就胆大,少有这般羞涩模样,姜施施故意揶揄,“你们夫妻过得举案齐眉,蜜里调油,说一点事儿出来让我们也尝尝甜味也不行吗?”
苏荷鹿竹也跟着轻声哄笑,闹得薛小怜嫩面愈发通红,像是秋日枝头熟透了的红果子。
“你们这些人……蜜里调油也勉勉强强算得上,但是他总是要外出行商,一年当中总是要离家大半年。”
苏荷笑道:“小别胜新婚,表姑爷每次回来,和表小姐之间的蜜都会更甜。”
“不与你们说了,老是这么取笑我。”
……
她们这边的声响逐渐小了,隔壁厢房的人声逐渐传了过来。
隔壁大约是些读书士子,琴声悠扬,谈论的大多是些美酒佳人,诗词歌赋。
“诸兄停下来,且听这一首四言绝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隔壁厢房内寂静半晌,才有别人的声音。
“李贤弟这诗是你作的……?你近日闭门不出,是得了仙人点化吗?”
“非也非也,这诗也是我听别人那儿听来的。”
整间厢房的人声瞬间沸腾起来,“你从何处听来的?”
“如此精妙绝伦的诗是谁作的!?”
“若是哪位士子有此大才,春闱必定登科及第!”
“这绝句名叫什么?”
……
直到人声渐渐静下去,那人才再度开口,“此诗名唤《江雪》,作诗的人并不是士子,甚至也不是男子……而是一位闺阁女儿家。你们可曾听说过姜国公府?”
“姜家的三小姐,便是此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