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施施轻轻冷笑一声。
动作慢条斯理将手中青花转枝灵芝纹雪白瓷盏搁回矮案上,眉眼微微弯着,态度颇好地反问道。
“老夫人刚刚不是说三日之内么?三日后,我定会将五十万两尽数交付给老夫人。
这个时候老夫人着急什么呢?”
老夫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没什么耐心道:“别费这么多话,现在立即给我八千两,三日之后再将剩下的交给我。”
姜施施却缓缓摇头,“老夫人,我们之前不是这般约定的,不成。”
老夫人耐心耗尽,手背青筋迸出,握着鸩首红木杖重重一杵地面。
“现在就给,否则解药你别再想要!你母亲的命也别想要了!!”
这是下了最后通牒。
姜施施却身子后倾,靠回了椅背,望着满目怒气的老夫人,面带笑意,再次缓缓摇头。
“不成。”
母亲身上的毒确实刁钻棘手无比,一时难以解毒,可她也并非全无办法。
即便不能彻底解毒,但暂时压制毒性,保住母亲的命,她还是绝对办得到的。
暂时吊住母亲的命,然后她和令狐乎联手设法找出解毒办法,依照她和令狐乎的医术水平,成功几率极大。
或者追查老夫人弄到毒药的渠道,从而找到背后的制毒之人,再拿到解药。
都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若是双管齐下,成功几率更大
老夫人高估自己的计谋,也低估她了。她并不会全然由着她牵着鼻子走。
更何况,眼下的情形,老夫人比她更急切,比她更被动。
那她就可以趁机占据主动。
一举反败为胜!
老夫人胸腔中宛若藏着一座不断翻腾,濒临爆发的活火山,随时可能控制不住喷发出来,但她偏偏不能!
理智牢牢守住闸口。
绍儿还被那群壮汉捏在手中,还需要姜施施来搭救。
绝对不能撕破脸。
可是姜施施不愿意给钱,她也无计可施。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克制住了翻腾的情绪。
“阿施,那你要如何才愿意给钱?但只要我能做到……”
“确实有一个事,我想拜托老夫人。”姜施施轻轻摩挲着触感温凉的细腻瓷盏壁,轻轻弯唇笑起来。
“说。”
老夫人不得不耐下性子。
“父亲离世多年,母亲常年寡居,如今国公府这般落魄境况,已非安然的庇护之所。所以我想让母亲离开国公府,回薛家去。”
老夫人缓了片刻,才终于明白过来姜施施话中意思。
“你……你想让你母亲和离出府???”
“这种情形下,你居然不先为你母亲求解药,却先要你母亲出府?”
那座活火山瞬间又突破了封禁,章氏情绪再次遏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她抬起手来,颤颤巍巍指着姜施施,“你一个做女儿的,父亲离世近十年,你居然……居然想让你母亲出府,让父母分离,后半辈子连葬都不能葬到一起?!!”
大晋风俗,孀居寡妇只有与亡夫解除婚约,才能离开婆家,回到母家生活。
“你父亲死了十几年,你就将他忘到脑后,完全不顾父女情分,撺掇你母亲与他和离!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做女儿的!
谁家做女儿的能做到你这种数典忘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地步??!!”
姜施施望着震怒不已的老夫人,不由得轻声嗤笑出来,“老夫人,您之前欺瞒母亲,将三房外室女强塞到她膝下,玷污父亲身后名声,后来又意欲下毒毒死母亲,谁家母亲能做出这些狼心狗肺的事情……此时此刻,您又有有何脸面数落我。
非要说的话,您这种母亲,才算得上真正地数典忘祖,狼心狗肺?”
“你,你——”
老夫人一个气儿没喘上来,险些眼前一黑,被直接气晕过去。
待一口气略略缓过来,老夫人眼眸已然带上了几分充血似的刺目殷红。
“好,阿施,既然你想让你母亲和离出府……那我今日就告诉你,绝无可能。”
“国公府如今眼见着要败落了,树倒猢狲散了,你就想送你母亲回薛家躲清闲享清福,半点也不肯与国公府荣辱与共,共渡难关。
但你母亲这辈子就注定要与国公府彻底绑死,国公府这艘船若是沉下去,你母亲,还有你都别想逃开,
都要与国公府一起陪葬,一起死!”
姜施施的指甲就磕到了雪白瓷杯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眸色也微微沉下来,但张嘴还未说话,外面此时忽然又传来异响。
从院门方向,遥遥地传来一声粗狂豪放的男声,隐约的还有刀剑拖在地上的声音。
“老夫人,既然您逾时不来,那我就亲自来了!”
老夫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眸中的血色褪去,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原本目的,嗓音颤颤喃喃道。
“绍儿,绍儿……”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淡淡的血腥味道穿过窗口传了过来。
院子里侍女丫鬟们恐惧至极的惊叫惊呼。
下一刻,一个黑色长条状物件被丢进厅内,一落到地上,就迅速漫开大片鲜红血迹。
厅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
苏荷和鹿竹都下意识挡在姜施施身前。
姜施施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一截血肉模糊,刚刚被砍断下来的左臂。
老夫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紧紧盯着那截左臂。
胸脯和嘴唇都不住地剧烈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绍儿,绍儿……”
此时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悔不当初。
不该耽搁时间。
不该与姜施施争执。
……
可是绍儿的胳膊已经没了,已经没了……
老夫人眼角逼得通红,不由得滑下浑浊的泪来。
门口方向传来粗重明显的脚步声。
瞎眼壮汉肩扛着环首大刀,迈步跨过门槛,走入正厅内。
庞大如小山的体型,瞬间就令偌大的正厅变得逼仄起来。
单单站立在那儿,就极具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