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竹如此不识相,曹老夫人紧锁眉头,眼神显出一丝厌烦,但也明白了鹿竹的意思,对张嬷嬷道:“再拿一袋过来。”
又将一个钱袋子塞进鹿竹手中。
鹿竹估摸着手中的银锭的分量,却仍旧不说话,只是眸光望着曹老夫人,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胆小样子。
曹老夫人心底不耐几乎就要翻涌出来,面上却再度堆起笑来,“鹿竹,你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鹿竹抬起头,匆匆扫了眼曹老夫人的手指,垂下头去又不言不语起来。
曹老夫人耐心几乎就要耗尽,恨不得给鹿竹来上一巴掌,逼她不听也得听话。
辘辘向前行驶的马车又拐了个弯。
“老夫人,马上就要到府上了。”张嬷嬷适时提醒道。
曹老夫人只好强行按捺住心底的厌烦不耐,再度好言好语地问鹿竹。
“有话但说无妨,若是想要什么也尽管开口,我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
“真的吗?”鹿竹闻言立即抬起头来,一双圆圆眸子睫毛眨呀眨的,瞧着有几分单纯无辜。
“自然是真的。”曹老夫人就快要绷不住面上的笑了。
得到肯定回复,鹿竹不再客气,直接抬起手,指了指她拇指上佩戴的那枚翡翠镶金扳指。
“老夫人,我想要这个。”
“什么?!”
曹老夫人一张嘴,嗓音都惊得险些喊劈了。
鹿竹瞪着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似是好奇的问道:“老夫人这个不行吗?”
不等曹老夫人回答,她又道:“可是我就想要这个,我姨母一直想要枚翡翠戒指,可是买不起,姨母辛辛苦苦将我从小养到大,便是我的半个母亲。若是我带这枚戒指去孝敬她,她老人家肯定乐开了花。”
张嬷嬷眼见曹老夫人都快要气冒烟了,忙出来帮忙皆是道:“鹿竹,你若是想要翡翠戒指,老夫人可以去库房再挑一枚好的送给你。但这枚……怕是不行。”
那枚戒指是曹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时,曹岩赠送的寿礼。
不提精湛工艺与上面所用的金料,就只是那枚硕大显眼的翡翠,色泽浓郁,细腻通透,便是价值千金的极品货色。
平素里,曹老夫人自己都舍不得戴出来,生怕一不留神给丢了,除了正式场合戴出来压压场子,其他时间只是偶尔从箱底拿出来戴戴,过过瘾罢了。
现在鹿竹一个伺候人的贱命丫鬟,居然开口想讨要,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曹老夫人勉强挤出笑意,开口想继续劝鹿竹,但鹿竹头摇晃得像拨浪鼓,态度坚定不移,死活不肯松口。
非要这枚翡翠镶金扳指不可。
曹老夫人气得都想要吐血。
鹿竹这个小贱奴,将她的头砸得开了瓢儿,自己不能动她一根毫毛,现在她居然还敢狮子大开口,索要自己最宝贝的翡翠镶金扳指。
曹老夫人觉得后脑勺疼得更厉害了,简直就要四分五裂碎开似的。
马车行驶速度逐渐减慢,最终笃笃马蹄声停了下来,到了曹宅门前。
曹老夫人伸手撩开车帘,向外一探看,便见门前停着几辆陌生的马车,车前还站着一些眼生的人。
她放下车帘,心跳都有些快。
看来上京薛家的人已经到了……
再瞧瞧鹿竹那副咬住不松口的模样,曹老夫人鼻孔不断翕合,一口银牙都险些咬碎了。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不愿意也得愿意。
她抬手将那枚翡翠镶金扳指从拇指上撸下来,交给张嬷嬷,便扭过头去不再去看,腮帮子却仍旧在紧紧咬着。
心疼得仿佛在流血。
鹿竹捧着价值不菲的戒指,与姜施施对视了一眼,弯弯圆眸露出狡黠笑意。
然后将戒指好好收在袖中。
-
曹府正厅内,侍女们捧着木质托盘进出,曹岩正在亲自接待薛老太爷亲自派来的,从上京专程来到韶州的贵客。
价值十金一两的茶叶泡成的香茶,专门从一品楼买回来的佐茶糕点,招待周到而热情。
但时间已经快要拖延不下去,安雁若是不能再出现的话,任谁都会觉察到明显有问题。
正当此时,曹老夫人带着姜施施,鹿竹她们赶到了,曹岩暗暗舒了一口气。
姜施施抬步跨过门槛,抬眸与端坐在正上首的贵客对视了一眼,眼中诧异一闪而逝。
随即偏头与身旁的鹿竹交换了个眼神,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这位就是安小姐?”贵客用眼神示意姜施施,问曹岩。
“正是。”
贵客便从圈椅上起身,走到姜施施身边,刚想抬手,姜施施却仿佛受惊般往后瑟缩,躲在鹿竹身后,眼神闪烁不定,不肯抬头见人。
状态明显不太正常。
“这是……?”贵客望向曹岩,疑问道。
但曹老夫人却主动接过话茬,轻叹一口气,语气似有几分怜惜同情道:“安姑娘也真是可命苦的孩子,全家人死在火灾中,自己也受刺激成了这幅样子……”
“这幅样子?”贵客问道:“难道安小姐到曹家时就已然如此了?”
曹老夫人微微颔首,神色沉哀,“是啊。”
贵客疑问:“可是我询问了安姑娘在滨州的邻里,她离开滨州时明明一切如常,怎么会一到曹家就莫名失了常?”
曹老夫人仿佛一切不知似的,面色挂着的怜悯哀色纹丝不变,还装模作样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
“这可怜的孩子……也不知她路上究竟遭遇了什么恶事?”
“她刚到我家时,凄惨的模样仿佛是街边的小乞儿。我和我家儿媳郑氏都心疼怜悯这个孩子,待她就如自家女儿般,将喜林院拨给她一人居住,又派了几个伶俐稳重地侍女小厮伺候她,这两个月才好不容易将人又养出了点肉,养成如今的漂亮模样儿。”
余光瞥见贵客面上仍旧带着些许疑色,她转眸望向鹿竹,给她使了个眼色。
又转过头,对贵客道:“这个小丫鬟就是一直贴身伺候安姑娘的人,她可以作证。”
鹿竹垂下头来,老老实实答道:“奴婢可以作证,老……老夫人所说的句句属实,奴婢刚开始见到小姐时,她的状况确实极差……”
她又简要说了姜施施经历,补充了些许细节,增加曹老夫人方才所说的说服力。
贵客听着,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姜施施此时样子,若有所思,但也慢慢颔了颔首,似是渐渐相信了。
曹老夫人见状稍微松了口气,这一步糊弄过去最紧要,之后再拖延争取一些时间,就能将疏漏弥补过去。
过了这段时间,将人证物证都销毁后,保管任谁都发现不了异样,这次危机就算安然无恙度过去了。
曹岩也主动伸出手来邀请贵客,“您舟车劳顿多日,厢房与热水早就备好了,您可以先下去洗漱用膳,修养一下精神,时间还很宽裕,之后的事情您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稍等。”贵客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