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等陈礼终于被批准出院的时候，旧年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剩小腿上的伤还比较严重，暂时还不能下地走路。

　　他出院那天还是坐的轮椅，秦乐推的，沈明娇走在他身旁。

　　京都还是冰天雪地，室外的风里都带着沁人的冷冽。

　　陈礼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沈明娇也陪着他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寸步不敢离。

　　因此这也是她这一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医院的大门。

　　她一时间还有点茫然。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突然间被推回了现实的世界。

　　她有点觉得不适应。

　　还没等她来得及跟陈礼分享自己的感受，她的视野里就闯入了一辆通体黑色的车子。

　　刘执去办完出院手续就赶去开车了，等沈明娇他们到门口的时候，他也正好把车开了过来，缓缓的停在他们面前。

　　沈明娇蓦然一僵，许多不好的记忆又猝不及防的在她的眼前涌现。

　　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

　　陈礼永远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状态变化的人。

　　他抬手抓住沈明娇的手，问她：“娇娇，怎么了？”

　　沈明娇很仓惶的回神，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摇头：“没事。”

　　陈礼看看她，又转头看向眼前已经停好的车。

　　小周已经上前，替他们拉开了车门，刘执也从驾驶座上下来，走过来站在一旁，准备一会儿跟秦乐一起扶他上车。

　　沈明娇的眼神有点躲闪，甚至不敢看他。

　　陈礼了然的问：“害怕？”

　　沈明娇抿了抿唇，还是点头。

　　她像是羞于启齿，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害怕看到车子。

　　现代人最常用的交通工具，马路上每天川流不息穿梭的铁盒子，有一天居然会成为她噩梦的一环。

　　陈礼有点为难。

　　沈明娇的恐惧太剧烈了，他并不忍心强行逼迫她去克服心里的害怕。

　　只是医院离家确实太远，不用车，他们也没办法到达。

　　助理保镖们都远远站着，这方空间的空气暂时有点凝滞。

　　半晌，还是沈明娇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先开口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陈礼应了一声，又用指腹摸了摸她的手心，安抚她说：“不怕，我陪着你。”

　　沈明娇点了下头，先看着秦乐和刘执小心地把陈礼扶上车安顿好，又把轮椅收起来放到后备箱里，才深深地吐了口气，一咬牙一闭眼，就上了车，坐到陈礼身旁。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揽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安抚她：“没事的，害怕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沈明娇应了一声，真的揪着他的衣角，靠在他肩上，安心地闭上眼睛。

　　新岁将至，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上都开始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中心广场上，为了庆祝圣诞节搭建的那颗巨型圣诞树还没来得及拆掉，只是树上挂着的礼物和铃铛都已经被搜刮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一颗树，像是想控诉盛大节日过后的寂寥，却始终无人搭理。

　　还有两天就到跨年了。

　　城区到处都很热闹，白日里也张灯结彩，节日的气氛很浓厚。

　　但沈明娇全都没有看到。

　　她在陈礼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等到车子停在家楼下，才不太高兴的睁开眼睛。

　　因为家里分了上下两层，陈礼的卧室和书房又都在二楼。

　　考虑到他腿受伤了还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上下楼不方便，沈明娇就带着他回了惊云苑她自己的房子里，连带着李姨也一起搬了过来。

　　她一个月没回家，但李姨每天都会来一趟，因此家里也还是一尘不染，连猫毛都不算明显。

　　雪团自己在家里待了一个月，除了李姨每天固定过来给她喂食和清理猫砂盆之外，它就一个人都没有再见着。

　　小猫单独待久了也很不开心，听到沈明娇开门进来，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屁颠屁颠的跑到玄关去迎接她了。

　　它整只猫就盘在沙发上，盯着门口的方向，尾巴一摇一摇的，想吸引沈明娇的注意力。

　　但沈明娇实在顾不上它。

　　她满心满眼就只有陈礼，任凭雪团如何傲娇或是撒娇，都没有抢走她半分视线。

　　陈礼头一次觉得，在跟这只蠢猫的较量里，他胜出了。

　　好幼稚的一个比较，但他看着眼巴巴盯着沈明娇的猫，却还是很恶劣的勾了下嘴角，占有欲表露得十分霸道，也并不觉得自己跟一只猫争宠的行为有多不可理喻。

　　直到晚上临睡觉前，在沈明娇身边走来走去绕了半天路的雪团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被她弯腰抱起来，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看雪。

　　陈礼忙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李姨已经去休息了，客厅里开着灯，满目寂寥的空荡。

　　轮椅在地毯上划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明娇没有察觉到陈礼的靠近——这很难得。

　　以前无论是在哪里，只要陈礼一走进，沈明娇就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他。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陈礼已经在她身后不远处坐了好久，她都没有发现。

　　陈礼也没有出声。

　　他没有再靠近她，只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在她后面，思绪也飘得有些远。

　　从他出事之后，沈明娇的情绪一直就不太好，不管他怎么哄，好像都没有太大的效果。

　　她还是每天夜里都要惊醒好几次，醒来后又好长的时间都睡不着。

　　她的睡眠时间无限缩短，但白日里陈礼想哄她补补觉她也不愿意，自己坐着的时候就总是发呆，他问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愿意说。

　　还有她跳舞的事。

　　她放弃了努力了好久的京舞舞剧，甚至这些天里，陈礼都没听到她再提任何关于跳舞的事。

　　小周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清楚了，甚至沈明娇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些祷告，小周也一五一十的都跟他复述了一遍。

　　今夜夜色也静谧，在暖气充足的室内看落雪，落雪也很温柔。

　　陈礼坐在沈明娇身后，心里却也像落满了雪。

　　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是心想，原来他竟然是沈明娇追求梦想的路上，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