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公主馆,公主立马叫人把金凤宜叫了过来。
“不知公主唤丫头过来什么事。”金凤宜见公主身边跟着一个男人,细想一下居然是和自己有过冲突的藤条,要搁往常,早对藤条训斥起来了,可自从被暗界救回来后,知道暗界是先天高手,对暗界的人也开始另眼相看。
“哈哈,原来是你这个丫头,”藤条一进来看到金凤宜,立即如战斗胜利的公鸡跳了起来,指着金凤宜的鼻子大吼,“行了,不说了,你们公主把你卖给我了,你跟我走吧。”
“放肆,”金凤宜好久没发怒的心这次真的热血澎湃了,这是哪里跑过来的野男人,居然敢当着公主的面说自己卖给他了。
“行了,你别说话。”公主冷冷看了一眼金凤宜,制止了她再说下去。
“你们买的可不是这一个丫头。”公主转头和蔼的对藤条说。
“什么,这藤条真买了公主的一个丫头?”金凤宜心中暗暗纳闷,不知道今天排演的是哪一出。
“那个拾一妹,那个丫头是你带来的?”公主问道。拾一妹虽然也是公主的丫头,可跟公主接触并不多,甚至公主一下子想不起来拾一妹长的是什么样子。
“是的公主。”金凤宜回答。
“去把她的卖身契拿过来。”
“啊?为什么呀?”金凤宜一阵狐疑。
“我买了。”藤条腰杆一直,鼻子一囧的说道。
“公主,你不能将拾一妹卖给他?”金凤宜本能的维护了拾一妹,这一段时间拾一妹毕竟跟着她,两个人谈过人生,谈过理想,早已是感情弥笃的知己了。
“放肆,我做事要你指挥?”公主怒道。
“她,她是我的丫头。”金凤宜还想维护下拾一妹,她曾经答应过拾一妹,要还拾一妹自由的,可这次公主将拾一妹卖给了这个藤条的老男人,这样不是彻底毁了拾一妹的梦想么?
“大胆,你没大没小了你。”一边站着的宫素怒斥起来金凤宜,“你一个丫头身份,居然说那个丫头是你的,你反了你,连你都是公主的,还敢说什么是你的。公主啊,我今天可要说两句了,这个金凤宜,天天打着公主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为所欲为,当时买这个丫头的时候都是以公主您的名义买的,花的公主您的钱,可买过来后她收为己用,天天带着那个拾一妹招摇撞骗,我给你说,还有一次她居然----”
“行了,你。”公主制止了宫素再说下去。公主那个气呀,这宫素怎么这么笨,这里有外人在,你揭自己人的短,岂不让别人笑话公主我么?这一点宫素和金凤宜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拿过来,给他。”公主再次对金凤宜说。
“不,公主,我答应过拾一妹,要还她自由的,你不能将拾一妹卖给他这个人----”
“住口,”公主今天彻底发火了,这个狗奴才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来人啊,拖出去给我打二十大板,宫素,你去将拾一妹的卖身契给我找回来给他。”公主吩咐过后,气呼呼的走了。
“是,公主。”宫素将声音提高八度恭送公主离开,转过身来到金凤宜面前,噼啪两嘴巴打了过来,“哈哈哈,小贱人,你也有今天,都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二十大板,少一下都不行。”
这下可苦了金凤宜,噼啪的被众家丁大了二十大板。本来大家还想随便打两下了事,毕竟金凤宜的威望在哪摆着的,可宫素在旁边指挥,那只能可怜了金凤宜了。
“说,拾一妹的卖身契在哪儿?”
“老贱人,我本来不打算跟你算账了,我本来把我该得到的东西都打算要让给你了,你今天敢这样对我,日后必十倍还你。”金凤宜被打的瘫软在地上,咬着牙对宫素说。
“你没机会了,哼。还不说拾一妹的卖身契在哪儿?”
“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来人啊,给我到这个小贱人屋里搜。”
呯!啪!嗵!
不一会儿,金凤宜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将拾一妹的卖身契给找到了,宫素带着胜利的神色扬长而去。
藤条在大厅里了好半天,宫素才将拾一妹的卖身契送过来,一番客套后藤条带着拾一妹的卖身契回去了。
暗界回来后,正好遇到布袋办完事回来,吩咐布袋在暗界自己的楼房中分出一间房子给拾一妹准备不提。
金凤宜爬到自己乱哄哄的床榻上半趴着休息,不大一会儿拾一妹从外面办事回来,见到金凤宜成这个样子赶紧上前扶持,金凤宜一五一十的给拾一妹讲了被卖的情况,拾一妹当时就傻了。
眼泪不觉间从拾一妹眼角滑落。
“我们两个终究都是命苦的人。”金凤宜感叹一句,然后安慰起拾一妹。
拾一妹的心思如泥牛入海般沉没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干什么,自己该想什么,自己该干什么。她的思维在这一刹那有如静止,有如死亡。
老半天,她再次想起当年朱成功临死前说过的话,隐隐感觉这又要在自己身上验证的真理。
难道我做什么,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我的既有命运?爱哥哥,你在哪里?这次怕没有人能救我了,连我自己也救不了我了。
泪水在无声的滑落,她感觉到命运的枷锁再次将自己紧紧锁住,让自己的灵魂动弹不得,逃避不了。
“不,我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鱼死网破。”
沉默良久的拾一妹突然两眼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抗争命运的刀锋从脑海中升起。
“拾一妹,你跑吧,你逃跑吧,你去找三毛,他有路子带你出城,出了城,你就远走高飞。”金凤宜感受到了拾一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无悔的气势,艰难的爬起来,对拾一妹说。
“那你----”
“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能逃出生天,我们来日再相聚,你若失败了,我们来生再做姐妹。”
拾一妹点点头,放开紧握着的金凤宜的手,转身离去了。
天色已晚。
公主气鼓鼓的睡去了,宫素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拾一妹回屋收拾一下,轻易的离开公主馆,然后罩上一件青袍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消失在夜色中。
拾一妹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荒凉破落的小院中,对了暗号,接上三毛,她推说奉金凤宜之命要秘密出城办事,让三毛连夜安排她出城。
付给三毛几两银子,三毛立即准备一辆马车,带着拾一妹直奔东门,到了城门口,三毛出钱打点一番,顺利赶着马车出城了,一只向前前行十几里,已经到了一座荒山外,拾一妹打发三毛回去,然后拾一妹就着星光上山前行。
“唉,这闹的什么事,真是不让人省心。”暗界的隐藏在空中的化身哀叹一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暗界也纠结了,他不知道闹成了这样,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让藤条给拾一妹吓跑了。
这个藤条办事实在不让人放心。暗界想着,却也没有现身出来。
多少年之后,拾一妹仍然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那种绝望的挣扎,那种星夜的逃亡,那种无助的呼喊,跟随了拾一妹一辈子。当她知道,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暗夜的分身就在她旁边,正看着他笑,她气的一个月没理暗界。那是一万年以后的事情了。
一方欢喜一方愁,金凤宜和拾一妹在痛苦中挣扎和逃亡的时候,宫素正在举杯欢庆。
这是有史以来,宫素在金凤宜身上打的第一个大胜仗。
当年金凤宜入宫服侍公主的时候,她就把金凤宜当做一生中的敌人,勾心斗角的给金凤宜的发展设置障碍,可最终她败下阵来了,等到金凤宜加封一等丫头,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不甘的销声匿迹起来,后来眼看着金凤宜要作为第一丫头陪嫁出去,自己一生的愿望彻底的要断绝的时候,她铤而走险的买通黑道想坏了金凤宜的身体,金凤宜回来之后心性大变,她认为她成功了,正想找个机会将此事传扬出去的时候,却苦苦找不到证据,她顾的黑道大哥也销声匿迹,具她多方调查暗访,当时那个黑老大做事后偷偷的潜回城中,带着自己的中午物品逃跑了,连老窝都不要的逃跑了,她隐隐感觉应该没有成功,可金凤宜真的心性大变,甚至主动让出了第一丫头的位置,这让她如刺在喉。
但今天,她知道,她彻底的将金凤宜打败了。
“来,喝,哈哈哈,金凤宜那小贱人,最终还是败在了拾一妹手中啊,哈哈哈。”
一种丫头听不太明白,却也跟着凑个热闹。
“宫姐姐,你说十一妹么?”
“对呀,就是那个拾一妹,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对了那个拾一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呢,等一会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宫素开始肆无忌惮的猖狂大笑。
“那个,宫姐姐,拾一妹好像刚才出门了,一直没回来。”
“什么?逃跑了,她敢,走,去找她。”
宫素一呼百应的前往拾一妹的住处,这下可真扑了个空,夜风一吹,宫素酒醒了大半。
“跑了,她居然跑了,你们这帮废物,为什么不给我看好她。”
宫素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公主,将睡梦中的公主喊醒,如此这般的添油加醋的讲一遍,公主大为恼火,一时间将金凤宜喊了过来,指着金凤宜的鼻子大骂。
“你个小贱人,敢反我,我早晚也将你给卖了去,你们众人还看着干什么,给我去找,去追,找不到就别回来。”
半夜中公主馆开了锅似得,宫素拿着公主令去各城门盘查夜晚出城情况,不巧正好逮到从城外赶车回来的三毛,一调查就是他今晚出了城,一顿毒打,三毛什么都招了,于是宫素带着一众家丁,挟持着金凤宜向着荒山找了过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拾一妹正坐在一个山坡上的大树下打盹,远处的喊叫声突然将她打搅醒了过来,她竖耳朵一听,似乎是公主府的人在这里找她。
“拾一妹,你跑不掉了,你已经被包围了----”远远山岗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让拾一妹更加确认是公主府的人找来了。
拾一妹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大家快看,这里有新的痕迹,似乎往那边跑了。”
不大一会儿,众人搜索到拾一妹休息的大树下,看着拾一妹新弄出来的痕迹,顺着拾一妹新踏下的脚印找了下去。
拾一妹在逃。
众人在追。
“快看,那边有个身影。”
太阳出来了,阳光射过云层,霞光万道的洒向大地,拾一妹越过山岗,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还是给大家扑捉到了。
“追!”众人兴奋中。
拾一妹今年毕竟才十六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在山林中慌不择路的逃跑。
一会儿越过草地,一会儿没入丛林,一会儿出入乱石。众人紧追不舍。
拾一妹再往前跑,一个悬崖横断在自己面前。
前面无路了,已是逃无可逃。
众人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一个扇形散开,堵住了拾一妹的退路。
拾一妹手持裁决,立在悬崖上与众人相对。
不大一会,宫素带着一众丫鬟及被挟持着的金凤宜也赶了过来。
“你们不要逼我,我大不了跳崖而死。”拾一妹看着阵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宫素扶着大腿休息半天终于喘过气来了,向前一步说话:“拾一妹,该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多说,今天你必须跟我们回去,相信公主不会为难你的。”
宫素也不是傻子,她还不敢真将拾一妹逼死,那样她可在公主面前交代不了。
“想让我去给一个我不认识的老男人做小妾,我宁愿死在这里。”拾一妹回头看看悬崖,再看看宫素众人,一脸的坚决。
“这是什么事啊,呸!”隐藏在暗中的暗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我当时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买回来做小妾,我当时说买回去做丫鬟不就得了,还有那个藤条,说什么你买回去做小妾的,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暗界在暗处懊恼不已,今天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初衷和预料。
“你死容易,你可看看她,”宫素指指瘫软在地上的金凤宜说,“你若死了,公主必然怪罪金凤宜,到时候就是她给你做陪葬。”
拾一妹犹豫了,这次彻底的犹豫了,多少次,她面对困难都誓死抗争,可这次,看到不成人形的金凤宜,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今天的抉择是那么的困难,唯独让眼泪模糊了双眼。
“你们都退下,我跟拾一妹说两句。”
僵持良久,金凤宜缓过神来后说道。
众人后退,山崖上只剩下了金凤宜和拾一妹。
拾一妹上前将金凤宜扶着。
拾一妹的泪水在滚落,为自己,也为金凤宜,为命运,也为抗争。
“不要哭了,拾一妹。”
拾一妹将泪水摸干。
“这是我们的命。”金凤宜感叹着。
“我绝不认这个命,在我别无选择的时候,我还可以选择死。”
“你还这么年轻,不知道你心中的那个他为什么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但我支持你,拾一妹。”金凤宜抚摸着拾一妹的肩上柔发,“我曾经对爱的理解是幸福,可当我有一天,遇到一个人,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爱,我对爱的理解变成了信仰。人终究是要死的,可信仰不灭,如果是我,我也许也会选择信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可是你?”
“你不用管我,我说过,我不会有事,我就一定不会有事。”
“实在不行,我就杀出一条血路。”拾一妹带着无限的回念,看一眼手中的裁决,正是这把裁决,支撑了自己一路走来,而这把裁决的原主人,则支撑了自己的灵魂和信仰,一只到现在。
“没用的,你杀不了所有的人,纵使你杀了所有的人,平西王府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最终你的下场会更惨。再说了,他们这些人除了宫素,都是无辜的。”金凤宜摇摇头,显然不同意拾一妹的杀戮做法。
两人相望,久久没再说一句话。
“真的没办法了么?”
“真的没有。除非他来。”
“谁!”
“一个先天高手,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金凤宜摇头叹息,心中升起一个伟岸的身影,瞬间又被自己无情发否定了。
“哈哈哈,好吧,”拾一妹笑了,这次突然开心的笑了,好像身外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了,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了一样,“今天的事情事情已经如此,多想也无益。”
拾一妹拍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站了起来,望一望悬崖外挂着的一轮朝阳,开心的笑了,似乎着一笑,将自己一生的痴念都忘却。
“金姐姐,今天我在此作一词,望你帮我填一曲,我希望我死后,他能听到我的这首曲子。”
拾一妹不等金凤宜作答,高声吟唱:
在我离去的时候
你来了
在你来到的时候
我走了
来来走走总易错过
命运之河啊
你是要走还是留
我是要留还是走
我曾经认为我和拾一妹是两种命运,其实看来,我们是一样一样的。金凤宜叹息道。
拾一妹高歌吟毕,再回头望向悬崖,望向朝阳,挥舞着裁决,舞一套刀法,再双手轻托裁决,深情的问一下。
“裁决啊,就此作别把。”说着,用力一掷,裁决迎着阳光,画着弧线落入悬崖。
金凤宜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在看着一切。
拾一妹欢快的跳跃着,脸上不带一点悲哀的,向着悬崖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