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其实不难，当意识被迷惑的时候，你需要一个能够指引你回归现实的火光，但这束火光是什么，需要你自己去找。”

　　应离赔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金管家走去敲别苑的门。

　　这个管家似乎点拨了些很重要的东西，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的感觉，应离临了挨雷劈的关头实在是参悟不出来其中的机锋。

　　她也知道意识陷入混乱了需要找到一个固定的锚点，也就是所谓的火光，可是现实中的什么东西是能够拿来当做火光的呢？

　　直到这个时候应离才默默盘算起来，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什么确确实实值得留恋的锚点吗？

　　没有。

　　锚点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恨，而是某个确实存在的人事物，或者说某些能够为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事物。

　　安全感就像金管家说的，是一根寒夜中的火把，不会随着现实的跌宕而浮沉变化，安全感永远都在向它的锚点回归。

　　可是自己去哪里找那炬火？

　　亲人在另一个她永远回不去的世界，这个世界之于应离也不过是冷冰冰的一连串算计。

　　原本应离并非防人之心深重之人，只是清泉长老彻底破坏了应离的心理防线。

　　兴许明渊可以，可是明渊死了，死前对她又是那么失望。

　　玄墨是一个靠得住的好人，可是他和自己终归隔着太一府万年不变的宿命，自己怎么可能将他当成锚点？

　　叹风华和清非真人都是真心待她的长辈，然也止步于难以交心的长辈身份。

　　还有谁？

　　新收个把月的灵宠思无涯？

　　被自己当做第二个明渊来保护的蒲修竹？

　　蒲雅兰、江寄舟、元泊桥、元嘉麟……

　　应离嗤笑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有这闲工夫多愁善感！

　　所以金管家关于火把的建议她这会儿时候根本用不上，她只能按自己事先考虑好的对策来。

　　应离走到一株樱树下，早樱抽芽的日子还没到，树枝上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没有，应离叹了口气，这跟自己孤家寡人无枝可依的现状怎么这么相似。

　　反正也不是非要找根树枝栖息不可，应离觉得赖着旁人没意思，事情靠自己做完才比较安心一些。

　　盘腿在樱树下摆好跏趺坐，应离经脉中熟稔地流转起善法甘霖和明心见性的术法，昨夜一整宿她都不敢睡，终于将明心见性练到了和善法甘霖一样能够常开的境界。

　　但是这又和善法甘霖不同，应离对善法甘霖的掌握程度是哪怕平日里不用，但凡受了创伤豁了血口，善法甘霖就能自己运转，用不着成天里开着。

　　明心见性却远远办不到，她只能一直消耗灵力，保持明心见性术法一直运转着才能有把握扛过直击天灵盖的雷劈。

　　*

　　元嘉麟面无表情地看着樱树下阖目冥想的应离，善法甘霖和明心见性同时运转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应离此刻像是根本没有觉察到远处的两人，又像是觉察到了却无所谓的样子。

　　金管家比元嘉麟脾气好上许多，笑了几声，终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差了点火候。”

　　元嘉麟没有搭茬：“你早点回去吧，免得父亲问起。”

　　“我要是能在你这儿多待上个半天一天的，老爷怕是要高兴坏了。”

　　元嘉麟瞥了金管家一眼，没再搭理他，径自朝应离端坐的樱树方向走去了。

　　金管家看着应离散逸出的精纯灵息，可想而知这个小姑娘对善法甘霖的掌握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是进了大均府，明心见性才是更需要学会的术法。

　　“如果不是你，那老夫怕是等不到下一个了。”金管家朝着应离静坐的方向凝望了一会儿，复又匆匆离去，还是那个尽职尽责赶回主人身边的老管家。

　　元嘉麟也知道进入大均府对明心见性的掌握必须到从心所欲的程度才安全，但是他没法向应离全盘解释。

　　应离刚学会如何同时运转善法甘霖和明心见性，又恐惧着千万年沉眠在史前岩浆的幻梦。

　　她连打招呼的心力都不敢有，眼睛都没睁一下。

　　元嘉麟也不需要这些客套寒暄，手掌心发出雷电噼啪作响的声音，雷术的运使都会引起反噬，手掌转眼已焦黑了。

　　全身都在剧痛，大脑也陷入一片空白，应离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出毛病了，她一个现代文明社会来的人居然会同意施行这种现代医疗水平都不一定救得回来的术法。

　　善法甘霖的温热感在全身经脉中流动，在骨骼被雷击劈碎的同时还好立刻将之修复，否则超过一定时间，善法甘霖都爱莫能助了。

　　应离断了声息，脑袋昏昏沉沉地垂下，电流对神经的刺激较昨日好了许多，至少应离始终都记得自己是个人，不是块石头。

　　不敢昏迷过去的代价也很大，全身的疼痛她都必须咬着牙硬撑过去。

　　她的躯体强度本就较一般修真者更强，要将强韧的骨骼粉碎，即使是雷术也不是轻易就能达成，应离不能痛晕过去，就只能都和雷术硬耗着。

　　大部分地方的骨骼从断裂到新生就只有很短的间隔，但是至关重要的脊椎就没那么好运了。

　　应离在脊椎断裂的瞬间便盘坐不住了，整个人一头栽倒在樱树旁，身体转眼便没了知觉，这是比当初金乌坠遮蔽五感还要恐怖的体验。

　　而体验着这份痛苦的意识本身也在经历着如临深渊的危机，在清醒与昏迷间来回往复，支撑着应离硬撑的理由只有一条。

　　“体修没有捷径，受尽折磨是提升境界唯一的路。”

　　这是元嘉麟当初教她时说的第一句话，应离一直牢牢记着，她知道元嘉麟绝对不会出手救她，如果她死了，那便死了。

　　从前她还是相王的时候元嘉麟都不曾救过她一回，如今她只是一介微末寒衣，更是只能靠自己。

　　元嘉麟收了雷术，转身兀自回了别苑，从头到尾一声问候都没有。

　　应离不敢睁眼，她怕睁眼就发现自己沦陷在哪片迷幻境界中，她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但她不确实这是元嘉麟离开的声音还是自己神志脱缰离开的声音。

　　一阵寒风吹来，应离孤零零一人倒在樱树林中，小小的人影特别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