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飞船建成那日正好又到一年之中元申屠寿诞的日子,朗日庄里里外外热闹着准备给元申屠贺寿。
照理说今年不是整寿没什么好庆祝的,但正遇上金翡金夫人还魂,龙骨飞船建造完成,素来高调行事的乾坤门连撞两件喜事不可能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龙骨船安全试飞结束了,应离看着巨舰缓缓落在落星河河面上,四周漾开一大片波纹涟漪,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来到元申屠身边最近处之后,她的计划随时都在变化,随时都在急速推进,离最终时刻也越来越近了。
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对着龙骨船啧啧赞叹的元申屠,应离连假笑都有些笑不出声。
同元申屠虚与委蛇很难,同元申屠撕破脸只怕更难。
一想到自己即将孤身一人面对察觉爱妻散魂怒火中烧的元申屠,应离便禁不住地全身发抖。
那种失败与死亡逼在眉睫的压迫感已经让应离晚上睡不了觉了。
再一次从被元申屠拍碎气海从龙骨船上打落万丈青空的噩梦中惊醒,应离披衣推门而出。
她想要成功,又害怕失败,绕了两年多的远路终于走到今天,她已退无可退了。
“更深露重,夫人怎么还不睡?”金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应离扯了扯肩上的披风,扭头朝金管家扫了一眼:“阿光,你不也没去睡么。”
第一次硬着头皮喊这个山羊胡子老头阿光的时候,应离被这个词生生膈应地说不出下一句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她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将这个词脱口而出了。
“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应离只有那一次冒险向金管家求助,自那之后两人一个是门主夫人一个是大均府管家,尊卑位份泾渭分明,没有任何僭越密谋的举动。
元申屠寿诞当天会宴请乾坤门分家的家主上船试乘,在生日前夜则是单独和金翡两人上船体验巨舰飞行在空中的感受。
这对应离来说是最好的甚至唯一的机会,无论自己现在如何胆怯害怕都绝对不能错过。
可是她又该如何克服自己内心的怯懦和畏惧呢?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应离自嘲地笑笑,“开心到我现在连手都在发抖。”
看着应离将手抬起,布满厚厚茧子的手在月光的映照下正无法自控地颤抖。
金管家驼着背袖着手站在应离几步远的地方眯着眼瞧:“夫人开心的便是老夫开心的。”
应离一时没能明白金管家想表达什么,回身朝他迷惑地笑笑。
金和光捋了捋山羊胡子:“后天的夜游老爷嘱咐我和其他金阶侍卫也务必一同上船护卫安全,这是老爷对老夫的信任,是老夫莫大的荣幸啊。”
应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可转念又觉得不对:“信郎让你和金阶侍卫同乘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保护安全这么简单么?
“到时龙骨飞船会飞离朗日庄上空的结界,有可能会遇上些不法之徒,带几个金阶侍卫同行到底安全些。”
“那便有劳阿光了。”
两人在主宅中慢慢走着,走到落星河边停下,远远望着落星河河上锚住的龙骨巨舰。
龙骨用料,船身用料,桅杆用料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名品,据说为了将五蕴石完美的嵌合在船身中,元申屠甚至动用了相当庞大复杂的乾坤大阵。
“不知道这船会叫什么名字。”应离瞧着这艘跟上辈子的远洋邮轮都有的一拼的,歌诗达?嘉年华?
元申屠似乎为了制造惊喜一直没有将名字告诉应离。
“这个老夫倒是不知,前几日老爷在书房里枯坐了好久,想必应当是个足以震惊世人的好名字吧。”
“震惊世人吗?”应离身体的颤抖终于在闲聊过程中慢慢止住了,“那我可真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金和光笑着附和:“其实留着未知当做念想也不错,老爷吩咐了会在寿诞当天揭开遮挡船号的帷幕,后天夜游咱恐怕还见不着。”
深深叹了口气,应离看到了龙骨巨舰船身上遮着的一块巨大的暗金色幕布,在月光朦胧的辉光下流动的耀目溢彩,“那看来确实只能当做念想了。”
若是应离活着,那这艘船势必保不住了;若是应离死了,那她也本就没命看到这艘船的揭幕了。
金和光朝应离一拱手:“四更天了,夫人早些回去吧。”
应离回头又瞧了眼那块金色的帷幕。
你叫什么名字呢?
*
应离并不认为元申屠会因为龙船脱离朗日庄守护结界就要求这么多金阶侍卫随行陪同。
但离龙船的甲板越近,应离的心跳便越悸动,她等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害怕的心情被肌肉极端的亢奋取代,半个月难熬的黑夜终于在今日得见曙光。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元申屠若是真的傻不愣登地落进应离这种粗陋的圈套里,应离恐怕还嫌报复起来不够痛快。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仇人明明白白地去死,对两人来说都体面。
元申屠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他对“金翡”的宠爱,初春时节天色暗得早,登板的时候明明离晚膳时间才过去不久,月亮已经升上枝头很久了。
看着龙船缓缓升空,应离靠在甲板围栏处远眺地平线,不禁啧啧称奇:“和轻身术飞在空中明明见到的是相同的风景,但感受却全然不同。”
“委屈翡儿了,若是白天升空恐怕方圆几百里内的人都能瞧个清清楚楚,只能在晚上先过把瘾。”
很完美的理由,应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我听信郎的。”
元申屠拍了拍应离的肩膀,挥手示意身后一圈金阶侍卫推开,一眨眼的功夫,前舱甲板上就只剩下元申屠和应离二人。
应离再度确信自己就是临场型选手,背对着元申屠遥望着远方的风景,背后空门大开破绽百出却半点不曾漏出过惊惧悚然。
元申屠还在那里碎碎念一般地倾诉着对金翡的恋慕,也不知到底是说给应离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