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王说的应当就是这头白鹿了。

　　应离藏在玄墨身后不说话，心底暗暗盘算，这个小姑娘看到玄墨这样的高手半分没有胆怯退缩，姿态轻盈随性，看来还是有一手的。

　　白鹿和少女看上去关系极为亲密，但是应离没有看出一人一兽间有什么灵契束缚，所有的默契应当都是长久陪伴后产生的。

　　应离收敛起锋芒，玄墨哪怕只是那么站着，气势都非同寻常，叫人不得不留心侧目。自己隐匿在玄墨的气势之下也是有好处的。

　　应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好，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所谓的天意决选，掌舵人是姑娘你？”玄墨继续开口。

　　那姑娘又是烂漫一笑：“总是姑娘姑娘地叫，多生分。我叫宁如，你叫我宁宁就好啦，你叫什么？”

　　玄墨哪里会叫她宁宁，他连叫应离都是连名带姓的，“鄙人玄墨。”

　　“玄墨啊，真好听，我叫你墨墨好不好？”

　　嬷嬷？应离扯了扯嘴角，没让自己笑出声，这个小姑娘全副心思都扑在玄墨身上，看的是她是将玄墨锁定成目标了，应离没必要在此时增加存在感，给自己找麻烦。

　　玄墨眼角抽了一下，好歹维持住了八风不动的姿态：“敢问宁姑娘是否正是天意决选幕后之人？”

　　“你真讨厌！”宁如抱着白鹿的脖子，小脸埋进白鹿的绒毛里叹了口气，“什么天意决选，我不知道！”

　　这么三言两语的交道打完，应离觉得宁如要么是真的纯天然，要么是真的演技派。

　　看了看跪伏在地上，脸贴着泥地，弯曲的脊背都在颤抖的师远航，应离确信，宁如应该是后者。

　　“宁姑娘……”

　　“我不听我不听，叫我宁宁我才和你说话，不然才不理你！”宁如没完没了地纠缠起来。

　　应离可没工夫陪她消磨，玄墨脸色一沉，深感被冒犯，这种时候只能自己顶上：“宁宁。”

　　宁如突然一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向应离：“丑八怪，不许叫我宁宁。”

　　应离虽然做好了被宁如呛声的心理准备，但蓦然听到丑八怪三个字还是心头一阵火气，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去，不去纠缠无意义的话题：“这个师远航你认识吧，他指认你就是天意决选的幕后主使，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宁如看都没看师远航一眼：“一个死人的话，你们也信？”

　　师远航的表情随着宁如的话音刚落便狰狞起来，应离原以为他只是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师远航的脸逐渐涨成了猪肝色，像是气管被堵住了喘不过气来一样。

　　玄墨皱着眉头同应离对视一样，应离扯了扯玄墨的袖子将目光移开：“死人的话做不得数，那宁宁的话做不做得数呢？”

　　“不许叫我宁宁，”宁如小声嘟囔了一声，仿佛真的在介意应离到底配不配喊她声宁宁一样，“天意决选是鹿王管的，踏出这个小院子，管事的都是鹿王。”

　　“所以说天意决选的规则是你定的，而负责让天意决选运转起来的人是鹿王。”虽然不出应离所料，但她依然开口向宁如确认了一下。

　　“对啊，我定的规则很棒吧，鼓励全民参与哦！”宁如搂着白鹿的脖子得意洋洋。

　　应离判断不出宁如这副疯癫模样背后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她只觉得可怕，一个长得如此清纯可人的小姑娘——或者老太太，居然设计出了如此惨无人道的天意决选。

　　强行逼人参赛，强行逼人杀人，被杀的人逃得快会被追击，反杀也没有用，杀的人有道德底线会被人质威胁，甚至沦落为被杀者。

　　等于说只要踏进了猜字岭内围，手上扣上的戒枷，不管是代刑者还是受刑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虽说修仙者确实没什么道德底线，但终归还是人，可这猜字岭里相互猎杀的哪里还是人，明明就是被本能驱使的牲畜。

　　应离知道天下之道无奇不有，只是这些奇闻异事，她不希望奇异到蒲修竹身上，她总是要替他讨回公道的。

　　宁如生得天真可爱，手指点着嘴唇看了看玄墨，又看了看应离：“你们是道侣吗？”

　　？？？

　　玄墨在应离控场的时候保持了沉默，突然听到宁如的话，玄墨脸色都变了，差些就维持不住小先天的气度。

　　“我说不是你待如何？”应离没有从小姑娘的身上察觉出敌意，身后跪趴着的师远航也只是暂时气短胸闷，没到致死的程度。

　　这个女孩虽说修为不够，但恐怕在某方面的天赋必然惊世骇俗，应离有理由相信宁如就是水月镜花幻境的构筑者。

　　毕竟她不觉得一头白鹿能构筑出玄墨口中层层叠叠像是没有尽头的梦魇幻境、

　　也许宁如并不是没有敌意，而是没必要有敌意，她相信自己永远胜券在握。

　　宁如朝着玄墨甜甜一笑：“你长得好看，宁宁喜欢你。”

　　应离站得离玄墨很近，她仿佛感觉到玄墨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压着嘴角，这个人有时候看着还真是和百岁老人的年龄不符。

　　“你喜欢他，那你能为他做什么，他在天意决选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宁、宁宁也很心疼墨墨。”

　　玄墨痛苦地闭上眼，像是个工具人一样站在原地，明明宁如和应离的话题都在围着他打转，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但开不了口，还要被膈应地起了一身疙瘩。

　　“那你会为了玄墨永远放弃天意决选，绝对不再举行吗？”

　　“不会。”宁如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脸上的梨涡惹人怜爱，眼睛弯弯像是月牙儿，声音也和小姑娘一样甜腻，只有说出口的话像寒风一样冰冷，“大家都不来天意决选，宁宁就没衣服穿了。”

　　说着宁如两手平展原地转了一圈，应离这会儿才真正留心起宁如身上那件灰扑扑的交领长裙。

　　那件长裙已经很脏了，但隐隐约约的应离看出来了。

　　这是赵湘生前穿着的那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