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越抬出去的脚没落稳，她身形摇晃了两下，险些摔下去。

　　悬在半空掀开帘子的手瑟瑟缩回，她扭头问：“你知道些什么？”

　　柳思曲笑着：“看来你还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世人都当那是一场意外，而你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偏偏查不出任何的线索，也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这是一场蓄意而为的谋杀，如今公主府被封，你被拒之门外，连曾经居住十几年的家都回不去，更别谈收集物证了。”

　　她顿了顿，被刺出血的手指顺着茶杯口的边缘来回划着，一圈又一圈。

　　萧清越聚精会神的听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对方却好似故意吊她胃口一样，只默不作声的盯着杯中混着鲜血的酒水，一言不发。

　　沉默几秒后，用下巴朝旁侧的椅子指了指，萧清越会意，走过去坐下，柳思曲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开口道：“长乐公主对你很好，很爱你，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你摘下来，可她却不肯多花些时间陪你。”

　　“她总是在忙，有时候刚回到公主府，没待多久，就会匆忙离开，你难道不好奇，不想知道她在忙什么吗？”

　　萧清越自然是想的。

　　她并非没有问过，只是阿娘从来不说，甚至连一点都不愿意给她透漏。

　　偶尔喝醉了酒，她屁颠儿的跑过去，想窝在长乐公主的怀中，抱着阿娘吵着一起睡觉，沈鸢就会红着眼眶的对她说些挺听不懂的话，她听的云里雾里，上一句还没琢磨清楚，下一句就说完了。

　　柳思曲打开画卷把其平铺在桌上，随便找了个东西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轻轻指着画上的人。

　　萧清越问：“和她有关？”

　　“你可以这么理解。”柳思曲笑了笑，“我方才就说过，她是你阿娘，你爹是威名四方的将军，而长乐公主沈鸢，无非是个爱慕将军的姑娘，痴情得很，以至于爱屋及乌，将军死后把这份爱放到了你身上，委实大度。”

　　她低头瞧着画中的女子，兀自感叹：“要是我瞧见情敌的女儿，不把她乱剑砍死，也要好好的折磨一番，定不会像长了公主一样，把你悉心抚养长大，尽心尽力的对你，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供着，不曾让你尝过半分苦。”

　　萧清越垂下的眼帘轻轻一颤，心中的滋味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言喻。

　　她又何曾一帆风顺？

　　对于柳思曲的话，她没有全部否定。

　　犹记得之前，她曾听人无意间提起过，阿娘曾爱慕一个死去的将军，她没在意，谁没几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少女心结？

　　瞧见征战沙场威风飒飒的公子，会有心动亦是合情合理。

　　柳思曲起身，走到眉头微蹙的姑娘旁边，伸手朝人的眉心处点了一下，“你以萧清越这个身份做的美梦，是时候醒来了。”

　　“什、什么意思？”

　　萧清越一怔，有些不解。

　　柳思曲拔下眼前人的发簪，将手里拿着的，她方才戴的，给人戴上，“你不是公主的女儿，倒是白白过了那么长时间千金大小姐的日子，你太安逸了，你不该这样度过余生。”

　　“你的父亲，那个死去的将军是被诬陷的，你要替他平冤！要洗清他身上的罪名，要让世人瞧清楚，他是个清正廉洁，是个衷心的人！还有死去的亡魂，他们太无辜了！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死后却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她垂在腰间的手紧握成拳，她转过身，掀开帘子，把从姑娘头上摘下的发簪毫不犹豫的扔到湖中。

　　萧清越呆愣在坐着，此时此刻仿若梦境一般，荒谬得不真实。她从未想过她的父母双亲会另有旁人。等到柳思曲再转身的时候，她抬眼瞧着，登时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

　　柳思曲的手里捏着一张极其逼真的人皮，而她的脸已经变了一副样子。

　　“我得了一种怪病，我这辈子只能长这么高，声音听起来永远都充满童真和稚嫩，但我不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几年的孩童，我已经活了快要四十年，你娘曾经救过我，把我收留在府中，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人皮掉落在地，许是脸上太久都被贴着人皮的缘故，以至于她的脸越是近距离的去看，越是细看，便愈发觉得可怖。

　　萧清越看着步步逼近的女子，面露惊恐。

　　柳思曲哈哈笑着，嘴角诡异的上扬，她伸手摸着小姑娘的脸：“你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最后我都要放弃了，可你却出现在我的面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概是老天爷被我的诚心所感动，所以让你来到了这个小镇上。”

　　“听好了，你要替你娘报仇！从此以后，你活着的意义便是如此！”

　　“她该拥有比任何人都幸福的未来！她善良，温柔，配得上一切美好！偏偏有人将她给毁掉！一夕之间，将军府满门抄斩！”

　　柳思曲失魂落魄的后退几步，眸色暗淡，挥起袖子舞了起来。

　　在转圈的时候，她崴了脚，摔倒在地，她苦涩的笑着：“你娘喜欢跳舞。”她眼角缀着泪花，“她跳舞的时候就像是下凡的仙女一样，再好看的人站在她旁边都黯然失色，我时常跑去偷看，也曾下定决定要好好的守护她。”

　　“不。”

　　萧清越摇头，“我娘不会跳。”

　　柳思曲顺势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盯着上方，“她会的。”转念忽的想起什么，觉得有些好笑，“你出生没多久她就离开人世，就算她当着你的面跳过，你也不会记得。”她翻了个身，“而我陪在她身边好几年，我比你要清楚。”

　　将军夫人喜欢坐在亭子里，或是赏花赏月，或是弹琴奏曲。

　　这个小镇里面本是没有湖心亭的，是她悄悄出了钱，找人建造的、和她印象中一模一样的亭子。

　　萧清越起身，走到小孩儿面前，缓缓蹲下，“你既然知道长乐公主曾经爱慕过一个将军，按理来说也该知道，她不会跳舞。”她声音软糯，语气却格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