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河提，微冷，静谧。秋末的太阳，照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湖面一下子波光粼粼。

　　夜媛一来到河提边，便打了个激灵。今早的温度，骤然降到16度。昨天，一件薄外套；今天，毛衣加外套，她还是觉得冷。

　　她望向空地，空无一人。

　　他不会骗我的吧？她想道。

　　“身后。”江离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冷，却柔和。

　　“你迟到了。”她没回头，往亭子方向走去。

　　“等太久，去环视一下风景。”他笑笑，跟了上去。

　　“你可以不等我。”她如实说道。这种天气，待在被窝里，才是最舒服的事情。换平日，她在家得“躺尸”到午饭时间。

　　“顺便而已，主要是看风景。”他的目光暖暖。

　　她一脸不相信。

　　两人先后来到亭子里。

　　“桌子，还是椅子？”他问道。

　　她的喉咙似有一根刺，闷声答道“椅子。”这是在变相取笑她昨天的行为？

　　“请入座。”他很绅士地做出个“邀请”动作，眼底笑意愈浓。

　　她迟疑，更多的是不解。他，变化，似乎有些大？

　　“看来你很冷。”他满意地点点头。

　　“哼！”她冷哼一声，走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上去，坐姿不雅，整个身体呈大字型摊开，整个长椅被她占去了四分之三。

　　这样，他就不会坐这里。她为自己的方法感到开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粗犷”。

　　他毫不介意，挑挑眉，走到她跟前，弯下身。

　　她右眼皮一跳。

　　“莫非，你想抱我？”他若有所思道。

　　他的脸，近距离呈现在她的眼前，连脸上的胎记也清晰地展露出来。两人如此靠近，让她清楚地看到胎记，反而是太清楚，才让她觉得这胎记有些许不寻常。至于哪里不寻常，她说不出来。

　　夜媛佯装镇静，迅速收回摊开的手脚，给他腾出左边的空位。“请别多想。”

　　他耸耸肩，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坐到她的左边。

　　“叫我出来做什么？”她直接进入主题。

　　“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熟悉？”他不答，反问。

　　“昨天才来过，能不熟悉？”她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用手掩住眼睛。

　　身边的人陷入沉默。

　　她放下手，扭头。“问来干嘛？”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离忧的眼里似有一丝失落。

　　“无聊。”不消一会儿，他又恢复正常。

　　又是这个回答，她按捺住心里的不满，问道“说吧，叫我出来的目的。”

　　“你真的不觉得这里很熟悉？”他再次问道。

　　当然熟悉。夜媛差点脱口而出，不过，看到他认真的眼神，她一下子说不出来。

　　“咳！”她轻咳一声，佯装无意地扫视四周。宽大的空地，几颗大树，一张石凳，一张石桌，别无他物。只不过，空地的中间，有一颗老榕树，枝丫向四方伸展。

　　夜媛脑海里突然出现昨晚梦境里的画面。老榕树，小孩。

　　莫非，我之前来过这里？继而摇摇头。据了解，这里以前是树林，加之妈妈对她的管教极为严格，不可能让她来这里。

　　“我是在这儿长大，当然对这里熟悉。”她缓缓说道。“但是呢，我十一岁那年，家搬去外地，一直没回来。所以，对村子里的很多东西，都忘了。”

　　“所有事？”他语气里有怀疑。

　　“差不多。”她笑了笑。“小孩是很容易忘事的。”说这话时，她的心揪紧。她，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

　　“差不多是多少？”他直视她，似要把她看穿。

　　夜媛没料到他会问。“家里大概位置…记得。”

　　他垂下眼睑，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失落。

　　“问这个干嘛？”她心里不舒服。以前的他，或冷漠，或冷笑，或大笑，都不似现在这样，平静，却有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低落在里面。

　　半晌儿，他答道。“随口一问”。

　　她是不相信的，偷偷看他一眼，平静，看不出起伏。

　　“我们是不是该坦诚点？”她决定循循善诱。

　　他抬眼，看着她。一秒，两秒，她感觉到他的视线，耳根开始发烫。

　　“该。”他答道。

　　她觉得意外，但没去细想。“你刚才说的是实话？”

　　他眼底出现一丝笑意，刚才的低落仿若梦境。“没有。”

　　轮到她沉默。

　　即使不是实话，也不要承认啊。她觉得眼前的男生，实在是不按套路走。

　　她没有勇气盯着他的脸，只好把视线放到不远处的河面。“实话是什么？”

　　他料到她会问。“真要听？”

　　河面偶有水鸟掠过。

　　“当然。”她内心的八卦之魂燃起，眼睛始终不离河面，以至于忽略了他眼底的笑意。

　　“随心而问。”他展露笑颜，漂亮的丹凤眼弯成了一条漂亮的弧度。

　　突然明白过来“耍我好玩？”她抽回视线，看向他，一脸吃瘪。

　　“本无意，何必追问？”他笑道。

　　一言不合，飚言文言，当她好欺负？

　　因此，两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美好时光，咔叽，裂了。

　　两人见面后的第二天下午，她和家人准备返程。

　　临行前，奶奶抓着妈妈的手，连连叮嘱道“记得时常回来看看。”

　　爷爷没说什么话，只是如此说了句“这里始终是你们的家。”

　　妈妈听了这话，当时，心里的酸苦难以言表。这几年，她一直盼望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回来。奈何，孩子他爸实在不争气，旧债未清，新债又添。

　　“爸，妈。我们走了，下次有空再回来。”妈妈留下一句，便和夜媛他们去搭车。

　　夜媛了解妈妈的内心想法。他们在外，已经五年有余，情况没有一丝好转，经常面临入不敷出的窘境。母亲是个传统的人，希望在家乡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老来可以落叶归根，但是，却还遥遥无期。加上父亲的不作为，更让她心里痛苦。

　　从爷爷家到公交车站，走路需半个小时。身上带的东西，跟回来时的一样，不多不少。

　　三人成行，谁都没说话。夜岚在玩手机，时下最流行的网游；夜妈心里不舒服，嘴唇抿紧；夜媛则是到处看，想把村子的模样给记在心里。毕竟，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他们从河堤走去公交站。河堤上，偶有汽车开过，卷起地上细细的灰尘。

　　“妈，你看。”走着走着，夜岚指着不远处曾经村里最高的房子，说道。

　　夜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心情不好，叹道。“再看也不是我们家的，到现在，一座房子也没有。”夜媛心里一沉。

　　夜岚没注意到，而是继续看着那个方向，突然惊讶道。“隔壁两栋都是他们家的吗？”

　　暗红色旧楼的附近，有两栋十三层的楼房，窗户是大大的落地窗，里面还装着私人电梯。外面看来，更加高大，气派。放眼望去，就像两大巨人傲视群雄。

　　“嗯。”妈妈知道他说的是哪两栋，黯然点头。

　　“厉害！”夜岚赞叹。

　　“别人家的看看就行，没什么好羡慕。”夜媛递了个眼神给夜岚。

　　“对！”夜岚秒懂，打着哈哈。“妈，到时我们家肯定会比他家的更气派，放心好了！”

　　“尽会说。”妈妈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眉头慢慢舒展开。

　　“我们只是实话实说。”夜岚眨眨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夜岚撒谎从不打草稿。她想着。不过，妈妈开心就好。

　　她也看向那栋楼房。今天，楼房的大门紧闭，不过，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应该有人回来。

　　再见。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声叹息。

　　谁？她心头一跳，巡视四周，除了妈妈和夜岚，别无他人。

　　睡眠质量下降，才出现幻觉。她想道。

　　“夜媛！”夜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呆在那干嘛？走啦！”

　　她缓缓收回思绪，定睛一看，他们已走出5米开外，小跑着跟上去。回到这里，似乎总是受到不好的情绪影响。离开这里，或许好一点。

　　就在她跑着的时候，曾经辉煌的楼房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男生，身材修长挺拔，皮肤白皙赛雪，有着仿若天神般的面容。而此人，正是夜媛之前在枫林路上遇到的男生。

　　你，真的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