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源之海
滴答。
天空下起细雨,海边潮湿的空气蒙上一层水雾,背靠赤山,三面环海的石鱼港被冲刷的焕然一新,冲淡了海风的腥气。
浑浊的天光透过云雾投射而出,远处赤山脚下的锻铜神像蒙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于水雾中若隐若现。
雨渐歇,
额头湿润短发遮住眼睛,身穿藏蓝衣袍的唐海,从铜像脚下的广场拾阶而上,抖落水珠的黑伞被放进双肩包里。
深棕色眼眸随香烛烟气看向铜首。
[他可不是专程来旅游的!]
“十多年不见了,海神。”
巨型铜像脚下,唐海鞠躬参拜,喃喃自语。
并无人回应。
旁边上香的游客,广场上稀散的人群动作照旧。
唐海摇摇头,转身离开,前往自己港口的老家
[看望老人才是这趟的目的。]
……
十年前,祖孙三代住在石鱼港靠打渔为生,大海也深深吸引着小唐海。
那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
海边的气候多变,海上时常有暴雨降临,渔民们相信海神会保佑平安归来,每次捕鱼丰收,渔民都会立即祭拜,感谢海神的祝福。
唐非鱼年轻时是石鱼港最好的水手,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对于孙子喜爱有加。
可惜,
危险总会出现在人心松懈之时。
某天,唐非鱼带唐海捕鱼,为其安全,小渔船特意在浅海区漂荡,捕捞小鱼小虾。
“小海,来试试亲手撒网。”
老人雄浑嗓音传来,手中的渔网递给孩童,渔网的重量有些沉重。
这是小唐海的第一次经历。
他很高兴。
按照老人教授的撒网技巧,孩童手中渔网飞跃而出。
身体虽有不稳,索性被老人从身后牢牢抱住。
两人经历了一次安全的捕鱼,随后架船回到岸边。
老人整理鱼虾收获,小唐海于岸边奔跑。
黄昏已至,海风袭来。
悄无声息,层叠的离岸流就将小唐海拉入水中,冲回岸边,来回反复。
“爷爷,救我……救救我。”小唐海夹杂着哭泣,向唯一的亲人求救。
“有爷爷在,小海别怕!”
唐非鱼听到呼救,抛下一切,逆着风浪冲向孩童,即使被礁石撞击,也要将小唐海从岸流手中抢夺回来。
[他的孙子,海神也甭想抢走。]
赖于老人水性,两人最终平安。
海边水流也染上淡红色。
如死神之手的离岸流,也让唐海对大海产生恐惧。
……
海边小屋。
“爸,小海这是呛水了,情况严不严重啊?”
“爸哪里受伤了?”
灰色长衫套在身上的青年男人,放下手中硬壳书本,可以看到书页上绘制着海洋生物插图,男人上前拉老父亲坐下查看伤势。
“没事,我不严重,先看看孩子。”老人说道。
随后青年男人摸摸孩子,将其递给焦急踱步的女人。
“遇上离岸流,没注意到。”
“是我疏忽,不该让小海单独在海边玩耍。”
唐非鱼张口,只说出这些话。
女人用热毛巾擦拭唐海全身后,帮换了身干净衣服,哭泣的孩子很快被哄睡。
“唐桥,海边对小孩不太安全。”
女人皱眉盯着唐桥,带着责怪情绪。
“假期待挺久了,我们该回去工作了。”杨芊云看似询问男人意见,确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女人天生就不属于海边,城里安稳日子才属于自己。]
“好,好吧!”
唐桥知道妻子情绪不稳定。
夫妻两人在城里有着体面的工作,杨芊云经营着一家阳光宠物医院,唐桥在一家海洋生态馆工作,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两人多次想接唐非鱼去城里生活,老人却对这片海滩和港口爱的深沉,不想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
拗不过老人人坚持,两人每月空闲会来看望海港独自一人生活的老人。
邻屋刚换完干净衣服的唐非鱼,靠在门后一言不发,两人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爸,我和芊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唐桥对着里屋大喊。
“吃完晚饭再走,我亲手下厨做一顿好的。”唐非鱼面带笑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头胖头鱼和一串蒜头。
“行,我俩帮忙。”唐桥乐呵呵的拿过主料清洗,芊云挤出一抹笑容参与其中。
很快一桌子美味便备齐了,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吃着晚餐。
明日一早两人带着唐海驱车驶离石鱼港,身后的老人站在晨曦中挥手,渐渐缩成一颗黑点消融在光芒里。
……
从回忆中醒来的唐海已经走到港口的家门口,一座翻新过多次的黑色木头宅子立在身前,门口立着两只鲤鱼石雕,小时候经常骑着它们玩耍。
近乡情更怯,唐海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血液被泵到脸颊,烧的通红。
由于离开港口之后,溺水的阴影一直伴随了自己两年之久,唐海患上深海恐惧症。
妈妈更不敢放自己去海边,也不让看一些海洋元素的图片等等,爸爸也默默辞去了海洋馆的工作,在家画海洋生物的漫画,希望能早日驱散唐海对海洋的恐惧。
十多年没有见到爷爷了。
如今唐海已经成为21岁的小伙子,是一名即将毕业的物理学光学方面的学生。更加成熟稳重,继承了父母的信仰,早已对深海不再恐惧,甚至充满了好奇心。
要不是这次听说爷爷生病,估计还要好久才能见面。
“咣当咣当。”
“爷爷,你在家嘛,我是小海啊,小海来看你了。”
门扇上挂着生锈的黄铜环被唐海拍的发出响声,掺杂着唐海的喊声妄图叫醒耳朵不太灵光的老人。
“咣当咣当。”
破旧的木门不堪重负,被唐海直接拍开,望着敞开的门扉,唐海跃跃欲试。
唐海抬脚走入院内,看到走过来的唐非鱼,老少两人大眼瞪小眼。
……
“爷爷,听妈说你生病了?”
唐海将背包放下,坐在桌边陪爷爷聊天,目光扫视客厅,房顶的木梁长出了零零散散的木耳,属实是屋子湿气过重。
“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小毛病不碍事。”
唐非鱼感染风寒的时间有点长了,伴随着膝盖的轻微疼痛,怀疑有其他毛病,经常性的忘记一些事情。
“怎么能是小毛病呢,我带你去镇上医院看看。”
“不去了不去了,去医院又能怎么样呢!”
唐非鱼显然是去过医院的。
唐海有些疑惑,但不知如何开口。
“行,爷爷这次我来会待一段时间,也是毕业前的假期旅行。”
“有什么需要和我妈说的嘛?我捎话给他们。”
“……”
唐海吧啦吧啦的说了很多,唐非鱼坐在一边面带微笑,听着孙子汇报这些年发生的趣事,生活的经历等等。
“挺好的,跟着你妈信奉太阳神安稳。”
老人绝口不提当年的期望,他的生命已经临近终点,孙子活的开心就好。
“是啊,同样我也信仰“海神”,来的时候还拜会过赤山海神。”唐海回想之前拜会的铜像。
那和老人心目中的海神并不一样。
爷孙两人从黄昏聊到深夜,海港的千家万户亮起灯光准备晚餐,无数点着烛火的纸船带着丰收的祝福飘荡在海面上,如星罗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