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在等待的过程中,魏凌也没闲着,他细致地向云千墨介绍道:“千墨兄,这可是江南的特产,叫银丝鱼面。是把鱼肉泥和到面里,赶出的面条。这鱼都是从湖里捕的,可新鲜了。哦,还有煮面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水,是陈伯专门从桂花潭里挑来的。眼下正是丹桂满枝头的时节,这煮出来的面就更绝了,既有鱼的鲜美,又有桂花的清香。”

待陈伯端上面时,惊讶道:“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是魏公子的朋友吗?”

“是呀,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千墨听到这句,心里一甜,浅淡的双眸渲染着点点笑意。

“那敢情好,我再给你们加一盘凉菜,不要钱。”

“那就谢谢陈伯了。”

“跟我还客气啥。前些日子你把我家娃从湖里捞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不用谢,不用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怎么不用谢。你等着哈,我再给你调一碗特制的辣酱。”

魏凌劝不住陈伯,只好回过头来劝云千墨快吃。

吃完面条,魏凌拉着云千墨继续东逛西逛,最后拐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群孩子聚在一块席地而坐,不远处的屋檐下挂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从幕布后透着幽幽的烛光。“铛铛铛——”,锣鼓声响,幕布上出现了一个剪纸人物,徐徐而动。

魏凌拉着云千墨靠在后方的院墙上,小声道:“千墨兄,这是皮影戏,你以前看过吗?”

云千墨诚实地摇摇头。

“我就知道你没看过,所以就拉你来啦。其实皮影戏要在晚上才好看,白日太亮了些,有时候会看不清皮人。但晚上人又多,你肯定不习惯。今天也算是我们走运了。”

魏凌顿了顿,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笑眯眯转头地看向云千墨。

云千墨明了,心里暗笑,面上却配合地问道:“何解?”

“老班主极少在下午开场,今天估计是为了这群毛孩子。你不知道,这周边的孩子白日里通常是无人看管的。他们的父母忙于生计,根本无暇看顾他们,他们便四处撒欢,有时一不小心就容易出意外。幸而老班主心善,常常把他们叫到此处,有时还会给他们表演一段皮影戏。所以说啊,我们今天还是沾了他们的光。”

另一边,老班主已经开嗓高唱,魏凌便不再说话,专心地听起故事来,云千墨也把目光转向了檐下的幕布。

这次演绎的是温氏立家先祖温旭的故事。温氏先祖游侠出生,优游四海,行至江南时,恰遇大泽水怪作乱。温旭不忍见江南百姓受苦,孤身一人勇斗水怪。水怪不敌遁走,温旭为保此方安宁,遂定居于江南。

云千墨听着老班主高高低低的唱腔,不禁想到云顶澜山长廊上的漏窗,其中四扇漏窗描绘的正是云氏先祖云锦的事迹。他下意识地将两位先祖进行对比,只觉先祖云锦之生平宛如冰冷雪原上开出一朵烈火红莲,灼灼一时,花朵凋谢后,又归于无边的寂静。温氏先祖温旭的故事却似大江东去,惊涛拍岸,波澜壮阔,但风平浪静后,却是月影悠悠,空里流霜,是令人倾羡的安宁。

魏凌和云千墨从小院子出来时,已是日落西山,天色将暮。两人踩着零落的余晖,走回莲花坞。一路上,云千墨异常沉默,不知是在回味,还是在神游。

“千墨兄,你在想什么呢?”魏凌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

“魏凌,以你之见,何谓之侠?”

“嗯,大概就是快意恩仇,锄奸扶弱吧。千墨兄,你觉得呢?”

“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

魏凌皱眉微思,不赞同道:“侠者必为强者吗?那若是有一文弱书生,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仗义疏财,这难道不是侠义之行吗?”

“他有侠义之心,却无侠者之能。可称之为善人,而非侠士。善人可护一人,十人,侠者却能护一方之民。若不自强,何以达志?”

魏凌听后,陷入了沉思。

回到莲坞,云千墨先去拜见了温思则,才由魏凌领着去临江阁用膳。临江阁建在莲花湖湖畔,四面有窗,开窗便可见皓月当空,浮光千里,是赏景宴饮佳处。因为有客来访,再加上温思则带回来了几篓螃蟹,温知宜就在此设了一场螃蟹宴,另置菊花酒于小炉上温热待饮。

饭毕,魏凌嚷嚷着让云千墨和他同宿一屋,温念深听到后,不禁又是一番嘲讽:“就你那破地方,你也好意思。”

“我那地方怎么了?怎么就不好意思了?”魏凌不服道。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温念深一想到魏凌当时自己选了间别人都不要的房子,还洋洋自得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魏凌在温思则收第三个弟子时,就从玉竹院搬到了鸣风院,这是温氏的弟子院,也是莲坞内最大的院子。院内草木繁茂,山石嶙峋,亦有绿水穿流。故而屋舍大多顺势而建,高低错落有致。说是院子,其实更像个小花园。

魏凌搬入鸣风院的时候,里面已经住了不少弟子,但空着的屋舍还有许多。可魏凌一眼便选中了一处立在假山上的小阁。那是鸣风院的最高处,若单论赏景是难得的好地方,但夏日有烈阳曝晒太热,冬日有寒风肆虐太冷,因此一直没有弟子选。谁想魏凌特别中意,选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向温念深夸耀自己的屋子,惹得温念深几日不想见他。

“阿凌,不必争了,我已让人备好了客房。你若是真想和云二公子抵足而眠,还是先把自己的屋子好好收拾一番吧。”温知宜闻言打趣道。

魏凌想到自己乱糟糟的房间,的确不适合待客,只好偃旗息鼓,放云千墨独自去睡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