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温知宜在桌上摆开一排瓷瓶,瓶身蓝白相间,还透着层光影。
江情只觉额头青筋直跳,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论医术,岐黄江氏无人能出其右,但论炼丹之术,还是江南云氏更胜一筹吗?这不,我直接把云氏丹药给你拿过来了,你好好研究研究。若是日后能炼出比云氏更好的丹药,以后你出手的丹药,我温家包了。”
“不是,你这是去云家打劫了?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丹药?”
“阿情,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蛮横无理的人吗?”温知宜摆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满脸落寞道,“这怎么会是我打劫来的呢?当然是云家人心甘情愿给我的呀。”
江情不禁眼角一抽,实在受不了她这般做作的模样。她知道温知宜若是想真心讨好一个人,没人能逃得过她的温柔体贴。只是这次也太夸张了些。她拿起瓷瓶倒出丹药,一一查看,皆是上品,用途不一,有治疗内伤的,有舒缓灵力的,也有静气凝神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之前就送了我许多珍贵草药,如果单想做生意,你是不会下这么多本钱的。”对温知宜商人本性十分了解的江情不解道。
“哎,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阿情你怎么还猜不透啊。所谓生于安乐,死于忧患,我这是在向你买命啊。”
听到前半句,江情的脸色不禁又黑了一度,但听到后半句,她仍有疑惑:“买命?你堂堂温氏大小姐,难道还有性命之忧?”
“阿情,我们并非生在太平盛世,”温知宜收起玩闹的神色,正经道,“眼下,看似各世家和睦共处,相安无事,实则背地里暗潮汹涌,波云诡谲。说不定哪一天,世道就乱了。当然,就算不考虑那些,想想夜猎也是危机四伏,我总得为我温家子弟多做些保障不是。有时候,药可是能救命的。”
江情听后,久久不语。当前的形势她不是一点儿也不清楚,只是人嘛,总喜欢自欺欺人。她总觉得这样的平静还可以维持很久,更何况还有父亲在前面挡着呢!对于温知宜这种浓浓的危机感,她有时候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还是有些警觉性的。
“药,我会好好研究,但我先说好,我不保证一定成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温知宜知道江情于医一道有极高的天赋,亦有绝对的自信,她既然这么说了,最低也有八成的把握,所以她并不担心。
温知宜也没有在江家久留,毕竟家里还有人等着“问罪”呢。好在顾潇冉相信了“沈知渊可能是第二个花名在外沈宗主”的说辞,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心疼,就连沈夫人送来的请帖也置之不理。
温知宜安稳地度过了婚约风波。但沈温两家婚约作罢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温知宜觉得先安静地在家里待几个月,顺道躲开有心人的窥探。
几个月后,魏凌和温念深从幽洲听学归来,莲坞顿时热闹起来。他们给师弟师妹们讲幽洲的风光,听学的趣事。魏凌说一句,温念深便拆台一句,魏凌怼回去继续说,温念深就继续拆台。讲着讲着最后变成了两人对打,师弟师妹们不劝架反倒在一旁起哄,温知宜看得实在是无奈极了。
不知是不是在云家憋得太久了,魏凌和温念深回来后就像被放出了笼的小鸟,一刻也闲不住,整日整日地往外跑,在莲坞待够了,又跑出门夜猎去了。
山南镇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既不繁华也不富裕,魏凌和温念深是追着一只妖兽追到这里的。等解决掉妖兽,天色已晚,他们打算在附近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便进了镇。镇上外来客不多,只有一家小客栈,条件很是一般,有的地方甚至积了灰。但出门在外,也不是可以挑剔的时候,虽然嫌弃,魏凌和温念深还是住下了。
他们在大堂挑了一个座位,点了一桌的饭菜正打算好好祭祭五脏腑,就见一个壮汉进门叫道:“掌柜的,给我打壶酒来。”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翻着双死鱼眼道:“滚滚滚,上次在我这儿赊的账还没还呢。”
“爷这次有钱!”壮汉拍了拍胸膛,从怀里掏出个黑不溜秋的钱袋道,“今天去给丁家抬了棺,丁家给的赏钱保我喝个够。”
掌柜的似乎对他很看不上眼,一脸嫌弃地道:“这钱你拿得也不嫌晦气。”
壮汉不在意地道:“只要有钱,管他晦不晦气。最好啊,天天有这样的活干。”
掌柜的听了直皱眉:“我说你缺不缺德,竟然想着赚这种钱。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正经事做,攒点钱,免得以后连媳妇都讨不上。”
“以后?你可别逗了,等以后啊,说不定镇上的女人都死绝了!”
“你小点声。”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又往魏凌和温念深的方向看了看,见他们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暗暗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这店里好不容易来了生意,你要是把人给我吓跑了,我跟你没完。你也消停些,别喝了酒就在外发疯,不然下次谁还请你。”
“知道啦,知道啦,你赶紧把酒给我,我也好早点回家。”
掌柜的便催人去取酒,而另一边默默偷听的魏凌和温念深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等壮汉拿到酒出门时,他们已经吃完饭回到房间了。
魏凌和温念深卡着时间从房间的窗户翻出去,恰好一前一后地把壮汉堵在客栈后面的小巷子里。
壮汉见状,慌里慌张地贴着墙壁,颤着声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兄弟,别紧张,我们是来请你喝酒的。”魏凌掏出一个钱袋,甩得飞起。
“我,我,自己有酒,不用,不用你们请。”
“行啊,那我还省下一笔钱了。兄弟,不喝酒,那我跟你打听点事总可以吧。”
壮汉见温念深拔出剑,又插回去,来回几遍顿时冷汗直冒,忙叫:“行行行,两位小公子想问什么,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魏凌微微一笑,重重地拍了拍壮汉的肩膀道:“兄弟,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我们就只是好奇,这镇子怎么看起来这样冷清,人都去哪儿啦?”
壮汉被他拍得差点吐血,心想,你们是不会吃了我但会宰了我啊。于是他非常识时务地讨好地道:“小公子真有眼力,我们这里人的确少了点。这都是因为两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壮汉见他们感兴趣,忙道:“两年前,镇上突然一下子死了好几个女人。本来大家伙儿还以为是染上了什么怪病,但请来的大夫都说没得病,顶多就是那什么,劳累过度。既然没病,那大家也就当是巧合啦。可谁知自那以后,镇上的女人都变成短命鬼啦,有的娶回家没过几年就死了,也是没得病,就这么死了。然后就有人说是这里风水不好,怕死的都陆陆续续搬走了,人走得多了,这镇子不就冷清了嘛。”
魏凌闻言,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问道:“那些早死的女人有哪些特征?比如样貌,家境。”
“我想想啊。”壮汉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才谨慎地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样貌嘛,高矮胖瘦,美的丑的都有。家境也是,有的穷点,有的富点。有好几家死了女儿或媳妇的,嫌这里晦气都搬走了,现在他们是个啥样,我就不知道啦。”
“一定是邪祟作怪。”温念深肯定地道。
“这我就不知道啦。不过之前也有大户人家这么怀疑过,也去请了什么道长过来,还做了法事,但屁都没用,该死的照样死。镇上的人见死的都是女人,就不管啦。反正女人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娶回家赶紧生个儿子,死了就死了吧,正好可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
“放屁。”温念深狠狠骂道,这种对女人轻蔑的态度听得他十分恼火。
魏凌更直接,直接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壮汉耳侧,吓得壮汉直接跪地求饶:“这,这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自己绝不是这么想的,两位公子,不不不,两位爷千万别把事儿错怪到我头上啊。”
温念深冷哼一声,壮汉的大身板立刻抖了抖,道:“我也看不起那些人,谁还不是女人生的。这也就是有钱的人家说说,像我们这些穷啰啰别说娶几个媳妇,就是一个也娶不起啊。”
“行了,滚吧。”温念深见问不出多余的信息,扔了一两碎银子赶人,可把壮汉高兴坏了,拼命磕头感谢,再三保证一定会把嘴给闭严实了。
魏凌又问了那些女人下葬的地点,才把人放走。
温念深一听到魏凌问下葬的地点就深感不妙,道:“魏凌你想干嘛?不会是想去挖坟吧?”
魏凌嘿嘿一笑,撞了撞温念深的肩膀道:“温念深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一下子就猜到师兄想去干什么了。”
温念深一把推开魏凌,怒道:“滚,我才不会和你一起去干这种缺德事呢。”
“这怎么能叫缺德事呢。我们虽然是去挖坟,但又不是挖了不给人埋回去,而且我们还可以奏一曲安魂曲给她们超度,这可是大好事。”
“你少糊弄我,我们明明可以先去丁府查看的,你就想着走捷径。”
“这怎么能叫走捷径呢,我问你丁家人办完丧,该撤的东西是不是都撤了?再说从事发到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确定去丁府还能查出什么?再者,我们去查尸体那是图快吗?不是,我们是节约时间,这邪祟肯定是越早抓住越好啊。万一错过了这么点点时间,邪祟跑了怎么办……”
魏凌扯着温念深边走边说,最后还是把温念深忽悠着出了城。
当温念深拿着湛卢掘土时,越想越觉得不对,气得破口大骂道:“魏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我们就不能去买把铁锹吗?我真是疯了才和你一起糟蹋自己的佩剑!”
“诶诶诶,别停啊,就快好啦。”
“我不干了,你自己慢慢挖吧。”温念深摞下话,停了手,心疼地拿出手帕擦干净自己的佩剑。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以为我想用自己的剑啊,这不是扛着个铁锹太明显了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去挖坟啊?”
“三更半夜鬼会看见啊!不去买,就不能先去附近的农户那里‘借’一下啊!”温念深突然灵光地想到。
“对哦,不好意思,第一次干这事儿不太熟练,我这就去‘借’。”魏凌从怀里掏出“净水符”,注入灵力,一股水流冒出浇在剑上,冲去污泥。魏凌随手甩了甩,水珠滑落,剑身顿时清亮如昔。
这一手操作惊得温念深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想骂人时,魏凌已经风也似的跑了。
“魏凌你敢耍我!我回去一定告诉阿姐,榨干你的小金库,你给我等着,哼!”温念深低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