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堂堂江南温氏少宗主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做贼的一天,虽然他没动手,但他也没拦着魏凌那抄家的架势,这样算来也是帮凶。
“你搜刮钱财也就算了,你把这些书拿过来干什么?你不会真想走什么邪路子吧?”
“你想多了。我好好的阳光道不走,走这独木桥作甚?”
“那就像烧那些血符一样把书烧了。要是让阿娘发现了,你就完了。”温念深警告道。
“我会小心的,再不济还有师姐呢。我敢保证要是师姐在这儿的话,一定会让我把书拿回去的。”魏凌见温念深的脸色还是有点臭,便翻开书递给温念深,道:“你看,这些虽是旁门左道,但也有可取之处,若是能加以改进,说不定能创出不少新符咒。”
温念深瞥了一眼,皱眉道:“我只怕你拿这些来研究怨气。”
“怨气怎么了,”魏凌不在意地道,“师姐说了,道在人心,我是用它来积德行善,又不是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而且,你也不可否认,有时候用怨气会方便很多。”
温念深见说他不通,气道:“但阿姐也说了,人心叵测。外面的人才不会管你是行善还是作恶呢,只要用的手段异于常人,就会被视为异端。到时候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我看你找谁哭去。”
“自然是找你哭去呗,”魏凌揽住温念深的肩膀,拍了拍道,“别气,别气,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就算要用也是偷偷地用,不会让人发现的。我知道,对这个世道而言,剑道才是立身之本。哎呦,你看你衣服脏成这样了,要不脱下来直接烧了吧。”
温念深知道他想转移话题,但是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沾了土,沾了血,还被划破了好几道,仔细一闻,还隐隐有辣椒粉的味道。温念深顿时脸都绿了,立马把外衣脱下,扔到火盆里。洗劫了宅院,魏凌和温念深遛着走尸回了山南镇。
去时,他们尾随,来时,走尸追赶,说起来还挺滑稽的。魏凌吹着一片破叶子吹到天明,嘴皮都快吹破了,才让走尸安静下来,重新变成了一具尸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云千墨。
要是有云千墨在,一曲琴音泠泠作响,哪还用得着我,可惜现在只有个比我还不如的温念深。魏凌默默想道。
但不管过程如何,总算把尸体完好无损地钉回棺材里了。魏凌和温念深又把盗来的银钱供在几个遇害女子的坟前,算是这两日来挖坟扰人安眠的赔礼吧。接着他们就回客栈收拾行李回家,毕竟在外面也浪够了。再者这次做恶之人身份未明,显然不是普通散修,单凭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未必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要早点告知长辈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冒然回去少不了要挨罚。但若有“功绩”在身,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连责罚都免了,甚至还能得到赞扬呢。
魏凌和温念深想得十分美好,可是现实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没有嘘寒问暖也就算了,一进莲坞的大门就被温夫人赏了一顿鞭子,这是怎么回事?魏凌和温念深直接被打懵了。
“阿娘?”
“瞎叫什么!整天就知道跟人在外闯祸,你是温氏少宗主,代表的是温家的脸面,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你在外面惹了事,他们找不到你,只会往家里找。一个两个一天到晚尽给家里添麻烦。”
温念深和魏凌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俱是不解。温念深硬着头皮道:“阿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没在外面惹是生非。”
“还狡辩,”顾潇冉气得又抽了一鞭子,虽然没往身上抽,但带起劲风也足够吓人了,“邵阳晋家的人都找上门来了,就差指名道姓地骂了。不是你们干的好事,还有谁!现在都给我滚去跪祠堂,没跪满十二个时辰不准吃饭。”
听到“邵阳”二字,魏凌和温念深大概明白指的是什么事了。但他们明明是为民除害,怎么到了邵阳晋家人的嘴里就变了个味儿呢。他们满腹委屈,可是碍着顾潇冉的淫威,他们不敢反驳,只好乖乖地去了祠堂。
夜幕降临,魏凌点了蜡烛,但从门外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烛火左右乱晃,就像他乱糟糟的思绪。他扯了个蒲团在温念深边上坐下,郁闷道:“你说,那个‘死太监’和邵阳晋氏是什么关系?他们找上门来到底说了什么,惹得温夫人发了这么大的火?”
温念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他提起这个,便冷哼道:“还能有什么,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我看他们就是专门挑了个爹爹和阿姐都不在的时候上门的。真是可恶至极!无耻至极!”
魏凌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没有接话,他怕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说温夫人的不是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细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尽可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来。
“对了,你说他们知不知道这个,”魏凌从乾坤袋中拿出搜刮来的书道,“他们会不会是为了这个来的?”
“不大可能,如果是为了让我们交出什么东西,阿娘肯定会提的。但阿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罚了我们,就说明邵阳晋氏的事她已经解决了。”
魏凌听了,若有所思。其实温夫人的态度还说明了一件事,就是晋家人并不知道他使用了怨气,不然今天就不是吃一顿鞭子可以了事的了。
“咕咕咕~”魏凌正想得出神,哪知肚子不争气,一下子扰乱了他的思路。他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问道:“温念深,我好饿啊,你有没有吃的?”
“没有。我也饿,本来还以为回到家就可以吃顿好的了呢,谁想到,哎~”
温念深的长叹还未结束,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魏凌和温念深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某种可能,便是一阵狂喜。魏凌连忙去开门,果然,温知宜正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师姐!”魏凌轻声唤道,殷勤地接过食盒。
温知宜也不同他客气,把食盒递给他后直接推门而入。
“阿姐~”温念深蔫哒哒地叫了一声,原本被压下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温知宜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道:“你们先吃,吃完了再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温知宜温和的态度带着点“先礼后兵”的意味。
果不其然,等他们填饱肚子,就听到温知宜正声道:“邵阳晋氏的宗主说你们无缘无故杀了他的舅公,他们将尸体一路从邵阳抬到了江南,尸体上的剑痕和带莲纹的碎布都指明了乃温氏所为。阿娘无奈,只能赔礼道歉。但未经调查,妄下结论,亦是阿娘之过。我是不相信你们会滥杀无辜,可你们未辩解一句,想必此事另有隐情。那么现在,你们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吗?”
“放屁,他们这是倒打一耙!”温念深怒气冲天地道。
魏凌也很生气,但他还是先按住了温念深,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盘托出,不敢有一点隐瞒。
温知宜听后,沉思良久,才道:“这次的事情就算给你们买个教训。记住,日后出手,要么掌握十足的证据,要么心狠到底,斩草除根,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温念深见温知宜轻飘飘地就将事情揭过,急道:“阿姐,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那‘死太监’,不是,那什么舅公干的缺德事,我不信晋家人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们昧下了书,留下了罪证,现在把事情闹大只会被反咬一口。我一早就和你们说过,人心多险恶,世家早不是当年的世家了。看来历练的时候,师兄们还是将你们保护得太好了。若我是你们,既知所用非常法,就直接一把火烧了尸身和宅子。那人渣做下此等恶事,挫骨扬灰都是轻的,你们倒是好心,还知道让人入土为安。”
温知宜的一番话说得魏凌和温念深脸颊发烫,活像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师姐/阿姐,我们知道错了。”
温知宜见他们低着头,态度诚恳,便缓和了语气道:“知错便好。这次虽说处理不当,但未失警惕,也是好的。至于怨气……阿凌,起初让你了解怨气,只是以防万一,但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但你要牢牢记住,日后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怨气。若真的动了,也绝不能让人知道是你。”
“知道了,师姐。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但那邵阳晋氏,我们真的就不管了?”
“我会派人盯着,你们就别插手了。”
“哦。”
温知宜见他们回答得敷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今日我再教你们一句话,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所谓达者,就是要拥有绝对实力,能威慑四方,才可制定规则令天下臣服,譬如岐山江氏宗主。但这很难,故而穷者独善其身。这并不是明哲保身的意思,而是要你坚守本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所以,当你们还没能力改变这个世道时,就只能先管好自己!”
魏凌和温念深见她神色肃穆,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乖乖听训。
温知宜见他们确实听进去了才放心离开。出了祠堂,等候在外的泽兰连忙给温知宜披上披风。夜风刺骨,她不忍道:“小姐,就这么让公子们待在祠堂吗?”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冻一冻也没什么,就当是修炼了。晋家人从温氏拿走了多少东西?”
“灵石、符篆各百枚,还有一盒上品仙草。”
“呵,好大的胃口,”温知宜冷笑一声,脸色微沉道,“敢欺负我温家的人,找死。”
魏凌和温念深从祠堂出来后,安分了好几天。但他们并未死心,还在暗戳戳地计划着要给邵阳晋氏找点麻烦,谁想他们还没动作,就听说邵阳晋氏得罪了兰陵沈氏,被打压得厉害,还被人抢走了好几单生意。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正带着师弟们在莲花湖射风筝。闻言,魏凌直接一个手抖,箭都射偏了。他不禁对着温念深感慨道:“和师姐相比,我们还是太嫩了。”
“谁说不是呢。”温念深应和一声,拔箭射下了魏凌的目标风筝。
“温念深,你偷袭!那是我的风筝!”
“兵不厌诈,魏凌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温念深刺了他一句。
“你找打!”
魏凌把弓扔给一旁的师弟,提拳就向温念深打去,温念深立马躲开。没一会儿,两人便打闹成一团,再没心思理会之前的不平和不甘。
过了几天,岐山江氏要举办一场百家清谈盛会,各个世家都收到了请帖。据说此次清谈会共为期七天,七日里每日都有不一样的余兴项目,由各世家的优秀子弟参加。温念深和魏凌听闻后都非常高兴,因为这不仅关乎家族荣誉,还是展现个人实力的好机会。
少年人哪个不是年轻气盛,想要扬名天下呢?魏凌、温念深也不例外。故而,他们更加勤奋地修炼,还加大了训练力度,折磨得众师弟苦不堪言。
温知宜见他们在校场上大汗淋漓,却并不高兴,反倒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往年岐山江氏不是没举办过清谈会,但从未像这次这般铺张扬厉。这哪是给他人机会,分明是江氏在为自己造势。若江氏能得偿所愿,大家自然能相安无事。若是不能,恐怕就不是赴一场盛会,而是吃一次断头饭了。
想想江氏子弟和某些世家平日里的作风,温知宜有种预感——乱世将起。